这日下着点点春雨,我在上书房陪伴南宫珏赏玩字画,他拿出一张字来,笑道:“容儿,你来瞧瞧。”
我看了看,念道:“依山筑阁见平川,夜阑箕斗插屋椽。这是黄庭坚的松风阁,真是好诗、好字。”
南宫珏点了点头,说道:“容儿且说说,这字怎生好?”懒
我笑道:“皇上这是要考较臣妾了。”
南宫珏说道:“容儿但说不妨。”
我又向那幅字看去,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臣妾愚见,黄庭坚向来以行书见长,这幅松风阁在收笔和转笔之间,却都是楷书的笔法,平和沉稳,含蓄稳重。在后段提到东坡去世一事,更加笔力凝重,风神洒荡,意韵十足。不愧是传世精品。”
南宫珏抚掌笑道:“容儿定是与安安讨论过松风阁了,竟然连评都评得一样!”
我微微一惊,问道:“原来安昭容娘娘也曾是这样说的么?”
南宫珏将手中的字贴放下,说道:“正是,难怪你们两人谈得来,连眼光都是一样的。”
我不欲提起安昭容,便笑道:“近日阴雨绵绵,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今年定是个好年景了。”
南宫珏说道:“嗯,过了这几天,就该是夏季了。”
我闻言不由有些怅然:“这么快,臣妾已入宫一年了。”
南宫珏笑着握住我的手,说道:“难道容儿在宫里过得不快活?”虫
我忙说道:“怎么会呢?天下的人谁不知道皇宫是最好的地方,臣妾又能得蒙皇上垂顾,此生真是别无他求了。”
南宫珏听了这话,竟是微微一怔,放开我的手,说道:“但愿容儿当真只是这般想。”
我见他忽然冷淡下来,却不知为何意,只得试探着问道:“皇上,可是容儿说错话了?”
南宫珏长叹一声,说道:“这紫巅城,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地方么?”
我垂下眼帘,说道:“若是紫巅城还不好,天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这里?”
南宫珏的声音却渐渐冷酷了起来:“若是皇宫当真好,为何阮良栋不送阮月珠进宫,却让容儿进宫?若是皇宫当真好,为何阮良栋从来不曾进宫看望过容儿?”
我大惊失色,急忙跪在地上,含泪说道:“皇上怪罪臣妾,臣妾一句也不敢辩,只是老父无罪,求皇上赦免!”
南宫珏别过头去,说道:“阮良栋与你并无养育之恩,你何必为他剖白?”
我叩首哭道:“臣妾有罪,求皇上开恩!”
南宫珏并不说话,只是沉默着由我跪在地上,我亦一动不敢动,伏在冰冷的青砖上,心底,却如落入冰窟般的冷。
南宫珏,终究是知道了。
许久,南宫珏才长叹一声,将我扶起来,说道:“那日荣嫔当着大家的面,说你是替阮月珠入宫。朕虽在太后和宫中上下人等面前替你开月兑了嫌疑,只是你当朕就从来也没疑心过吗?那日之后,朕便命人去查探你的事情。阮良栋实在与你并无半分父女情谊,他将你代他女儿送入宫中,你难道不怪他么?”
我见南宫珏神色怅然,似是并不十分怪罪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顺势轻轻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道:“臣妾一开始,亦是有些怪他的,怪他只为自家女儿着想,却将臣妾送进宫中。只是现在,臣妾不怪他了,反而还有些感激他。”
南宫珏眉毛一扬,奇道:“容儿还感激他?”
我仰起脸深深地看着南宫珏,坚定地说道:“是的,臣妾感激他,若不是他,臣妾此生便不会遇到皇上了……”
说着,声音渐低,我却仍是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雾,朦胧地看去,竟恍惚似是梁王的模样……
南宫珏大是感动,将我拥入怀中,说道:“朕不在意容儿的出身,亦不在意容儿是不是尚书千金。朕只知道,你是朕的容儿,是朕最心疼的妃子。”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上面五爪绣龙的金线磨砺着我的脸,有着微微的刺痛。
泪,缓缓落下,洇湿了这流光溢彩的龙袍。
南宫珏自语般地轻轻说道:“这皇宫,真的便如此可怖么?”
我不出声,心里却默默的回答着他——
皇宫并不可怖,可怖的,是人心。
转眼已是六月初,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惜文日益得宠,刚刚晋位为从六品才人。珺瑶的身子虽已见好,却一直心情郁郁,不大出门,南宫珏也极少再召幸她。我与灵芸见她伤怀,百般开解,却犹是不见成效。
这一日我与珺瑶灵芸二人坐在杏云殿的花廊下乘凉,想起去年刚入宫时的情景,颇有些感叹岁月流逝之匆匆,三人正说着闲话,忽然看见小平子快步而来,上前跪下说道:“奴才参见三位小主。”
我说道:“起来罢,有什么事?”
小平子起身说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刚刚听人家说,前阵子纵火的贼被捉住了。”
我们三人闻言皆是一惊,齐齐问道:“是谁?”
小平子回道:“听说贤妃娘娘是得了小主所呈的证据,叫神火什么的……”
我说道:“神火飞鸦?”
小平子忙道:“正是。贤妃娘娘按照这个神火飞鸦查下去,才知道竟是一个宫中侍卫所为。”
我与灵芸珺瑶对视了一眼,众人皆是疑惑,灵芸说道:“一个小小的侍卫,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宫中纵火!?”
小平子看了看四下,悄声说道:“奴才听人家说,好像是那个侍卫被龙华会的人以重金收买了,这才行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却觉得此事定有蹊跷,却又想不明白此中关节。
难道这又是安昭容所设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