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七月初,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庭院中的各色花朵争相竞放,姹紫嫣红,繁盛无匹。
近来珺瑶闲暇时亦不大出门,终日只是坐在回廊下对花发怔。我和灵芸时常劝慰,却终是无法,只得由她罢了。
这一日我去雪瑢轩看望珺瑶,见她坐在桌旁,呆呆地望着墙上。我见她眼中再无往日的神采,不由心疼不已,上前柔声说道:“妹妹。”懒
珺瑶眼神缓缓移到我身上,轻声说道:“姐姐来了,请坐罢。”
我只得向她身旁坐了,见她又去看那墙,不由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去。只见她定定地望着墙上的古筝,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之色。
我说道:“妹妹近日觉得身子怎样?”
珺瑶淡淡地说道:“不过还是老样子罢了。”
我蹙眉道:“妹妹总是这个样子怎么成呢?闲来无事还是要多出去走动才是。”
珺瑶收回目光看向我,忽然说道:“姐姐,后宫这么多妃子,为什么子嗣却这么凋零?”
我一怔,却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声音已渐渐冷了下去:“这段日子,我总在想,当初我那么小心,却还是保不住孩子,难道是因为我常日守在房中,受了什么毒物的浸染……”
声音越来越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向墙上那古筝看去。
珺瑶犹在自语:“姐姐和灵芸得宠这么久了,怎么也是一点消息也无?”虫
我不敢听她再说下去,倏地起身说道:“妹妹别再说了!”
珺瑶止住了话头,我心底的冷却越来越深,我生生遏制心神,放缓语气说道:“妹妹这话千万别让灵芸听见,那丫头向来义气为重,又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若是被她听了去,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祸端。妹妹别再多想了,往事已矣,多说无益。”
珺瑶垂下眼帘,不置可否。
我沉声说道:“妹妹若尽是自怨自艾,那是任谁也帮不了妹妹了。难道妹妹当真甘心在后宫中凄凉一生?”
珺瑶侧过脸去,说道:“我知道姐姐妹妹们皆是好意,只是我却始终难以释怀。我不比杜妹妹,听了姐姐的劝便立志坚决起来。让姐姐费心了。”
我叹道:“终归是心病难医,妹妹……你……”
我欲言又止,见她面色越发沉伤,始终是说不出口。
两人相对沉默,忽然听到门外素月悄声说道:“小主,小主?”
我回头看去,见素月正在门外,知是她有事寻我,便向珺瑶说道:“妹妹无事了,便多出去逛逛,别老闷在屋子里,我先回去了。”
珺瑶点头应了,我便向门外而去,素月随我走了几步,低声说道:“启禀小主,那春华……那春华似是想给小主下毒!”
我一惊,转瞬便化为怒气,说道:“此事当真?”
素月说道:“小主命奴婢和素兰多看着些她,一开始她并无异状,奴婢看了几天,还以为她会安分下来。谁知今儿头里奴婢瞧见她偷偷地向素兰刚预备下的酸梅汤里洒了什么东西,奴婢吓了一跳,立刻进房里去,将她抓了个现形。现下奴婢已命小平子和小升子看着春华,那纸包也已收好,等小主回去处置。”
近日天热,我每日下午都要用些酸梅汤,听了这话,我不由得怒不可遏,问道:“那纸包里是什么东西?”
素月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奴婢瞧着,似乎是砒霜!”
我恨声道:“贱婢,竟敢暗算我!”
说着,我快步向春函苑而去,素月小跑几步,紧跟在我身后。
走着走着,我心里却泛上犹疑来,若是此事闹大,春华狗急跳墙,定会将荣嫔之事咬出来,若是被安昭容或贤妃等人拿到把柄……
我放慢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素月不解,问我道:“小主,怎么了?”
我沉声说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素月说道:“奴婢不敢惊动旁人,唯有奴婢和素兰知道实情,奴婢拿了她,便用帕子塞住了她的口,命小平子仔细看管着,现在想来还无人知晓。”
我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你做得很好,春华心生异心,原本不该留,现在,更是留她不得了。”
素月垂下眼帘,说道:“小主现下有什么打算?”
我扶住廊柱,定定地望着庭院花圃中那殷红如血的海棠花,思忖了半晌,开口说道:“那日春华亲口承认她与张天佑有染,你们都是亲耳听到的。”
素月答道:“不错,奴婢等人还记得此事。”
我冷冷一笑,说道:“这等秽乱宫廷的事,该当何罪?”
素月抬眼看了看我,垂首道:“宫女与人私通,合该……合该杖毙。”
我缓缓转过身子,向春函苑行去,素月迟疑着问道:“小主,可要将春华送到慎刑司?”
我说道:“这样的小事,何必惊动慎刑司?难道还想出第二个朝霞么?”
素月说道:“小主的意思……是在杏云殿行刑?只是……只怕不合规矩。”
我扫了她一眼,说道:“如今我是杏云殿的主位,这点规矩也不合?春华意图下毒害我,人赃俱获,我下令将她处死,这点规矩也不合?”
素月看了看我,似是不大认识我了一般,低声说道:“奴婢遵命。”
我不再说话,素月行了礼,退下去安排了。
夏日的阳光仍然是这般的灼热刺眼,我望向澈蓝的天空,心里,却如这苍穹一般,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云纹。
我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即使为此,变得更冷漠,更残忍,更虚伪,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