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道:“你当哀家什么都不知道吗?端午那日哀家刚求过签,你竟然也求了一支签,哀家是为了国运,为了皇上,你又是为了什么?况且还得了个下签,可见就是个不吉祥的东西!”
我不敢再辩,只有哀哀痛哭,从未有过的震惊与害怕,将我死死环绕,扣得喘不过气来。懒
太后喝道:“许贵人的龙子没了,这事哀家一直奇怪着,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我闻言更是惊恐,膝行上前了几步,哭道:“许贵人与嫔妾向来交好,有如姐妹,嫔妾怎会去害她!况且许贵人一开始也是嫔妾保举给皇上的,嫔妾盼着她得宠还来不及,怎么会向她下毒手?求娘娘明鉴!”
太后拍案怒道:“这才是你的居心险恶!先是保举许贵人,与她处得亲厚无比,现在又下毒害她!”
我颤声说道:“嫔妾当真没有做下此等恶毒之事!娘娘——”
太后喝道:“宫中谁不知道你常与她琴箫相合,取悦皇上!?若不是你,又会是谁在许贵人的古筝上下毒!!!”
我听太后连古筝有毒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不由得宛若雷霆一击,一时竟不知如何分辨。
太后冷言说道:“你当哀家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哼,真是不自量力!”
我此刻只觉得身如堕入冰窟,浑身冰冷,连动也动不得了,太后声声怒骂,我情知大势已去,连辩解亦无从辩解,唯有伏在地上,等候太后发落。虫
大颗大颗的泪,滴答滴答地落在青砖地上,沿着凸起的花纹,缓缓而流,仿佛窗外的雨,越来越是汹涌。
太后恼怒的声音犹如霹雳,响在耳边——
“从四品容婉仪,乃不祥之人,存心不良,屡次妄图加害龙裔,即日起贬为庶人,赶出紫巅城,永世不许回宫!”
我身子一软,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子,已瘫在地上,顷刻,伤心欲绝,泪,却渐渐止歇了。
若是此刻能昏倒过去,我宁愿人事不知,宁愿看不到宫人或怜悯或嘲讽的眼光,可是我却是这样可怕地清醒着,低低地说道:“嫔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样走出慈仁宫的,只是静静地四处游荡着,心中转动着无数的念头。南宫珏的宠溺,珺瑶的古筝,安昭容的手段,惜文的马蹄莲……
这般该死的清醒,我浑身冰冷,似是虚弱地立刻就要倒在雨水横流的地面上,一双脚却一直不肯停歇,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几个宫女紧紧跟在我身后,似乎是生怕我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素月在身边不知说着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眼神定定地看着远处,缓缓地,却是坚定地前行着。
直到我倏然停住脚步,才看见面前,竟是慈德宫。
素月的声音渐渐传到耳边:“小主,小主!”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雨水淋得尽湿,不由得嘴角划起一丝惨笑,此刻的我,又何必在意这些许小事?
当年的豪气干云,当年的立誓复仇的雄心,此时,尽已灰飞烟灭了。
我,终究是败了。
倒也不枉费安昭容如此苦心经营,步步设计,将我这莫须有的罪名,定得死死的。
能逃得出命来,已是上天慈悲了。
我缓缓跪在雨水中,向着慈德宫深深叩首,脸上的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冰冷冰冷地,倾泻而下。
“嫔妾……”
我倏然住口,此时,我还有资格自称嫔妾么?
嗫嚅了半晌,我才低声说道:“阮梨容,叩别太妃娘娘,愿太妃娘娘凤体安康。”
那人,我是永不得见了。
天地间,刹那都是他的身影。
暗夜孤苦,是他纵马而来,敲破这一世的落寞寂寥。
山风伶伶,他在身侧,陪我目及天涯,同看世事纷繁。
桂花轻软,他衣袂翻飞,卷动我月下伤怀。
…………
死死地咬住嘴唇,直至温热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散开,
前尘梦境,原来是我参不透一个“悟”字。
仰视苍穹,雨水千万丈,铺天盖地而来,我只发出半声尖叫,便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沉沉醒来,似是已身在床铺上,耳边是德安太妃的声音:“人还昏迷着,怎么出宫?”
从来没听见过德安太妃如此冷漠的声音,我心中一凛,强睁开眼睛,只见素月守在床边,德安太妃右手持着佛珠,坐在窗前,一个嬷嬷背对着我,正说着什么。
头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我努力撑着起身,无奈身上酸软,素月哽咽道:“小主总算是醒了!”
那嬷嬷闻言转过身来,我看着她依稀是慈仁宫里做事的,只听她向素月喝道:“她已贬为庶人,如何能被称为小主!你……”
德安太妃站起身,那嬷嬷登时噤了声,却仍旧赖着不走,德安太妃向我床前而来,我看着她那慈祥的面容,登时眼中一湿,说道:“嫔妾……梨容多谢太妃娘娘……”
德安太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惜,温言向我说道:“妃子与庶人,原本也没什么分别。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了。”
我垂下眼帘,低低地应道:“是。”
那嬷嬷又上前来,说道:“太后娘娘有命,庶人阮梨容,即刻出宫,不得有误。”
德安太妃眼睛一扫,那嬷嬷忙低下头去,德安太妃不再理她,转头向我说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低下头,我能去哪呢?阮尚书府是回去不得了,外祖家远在同州,我孤身一人如何前往?况且,我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思索了良久,我苦笑着说道:“梨容……想去丹露庵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