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弟不仁长兄欲遁
“主公,起来吧!”送走了孙权,庞统来到孙策修养的厢房,往榻边一坐,笑眯眯的说:“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孙策睁开眼睛道:“士元,你应该随二弟去的!”
“我可不想不得好死!”庞统耸了耸肩膀,一脸淡然的说:“韩信功高盖主,待高祖成就帝业,便将他杀了!孙仲谋还不如高祖,说不定没等成就帝业,我就呜呼哀哉了!”
“士元,这话也未免太过了!”孙策叹道:“不可否认,仲谋的性格的确有些多疑,却还没有多疑到你说的那种地步!”
“那您为什么要装死呢?”庞统冷笑道:“亲兄长尚不能容,还能容得下谁?我天生倨傲,想让我放段,就算是皇帝也没门!若君主的度量不够大,我必不得好死!选孙权,我还不如选曹操!”
“你…”庞统的话就像一把刀捅在孙策的心上,孙策苦笑道:“那你为什么选择我?我与仲谋一女乃同胞,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功臣?”
“因为你是小霸王!”庞统笑道:“无论是霸王,还是小霸王,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就说西楚霸王,他虽然看不起弱者,却也不会欺凌弱者,对自己的兄弟更是没话说!若您都会杀害功臣,我就只能找一处山林隐居了!”
“士元,有时候,我真有些怕你!在你面前,我们就仿佛透明的,你一眼就能看穿!”看着庞统,孙策心中忽然有些发寒,特别是那双丑陋的三角眼中,似乎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若没点本事,怎么敢号称凤雏?”庞统一点都不谦虚,他笑眯眯的说:“凡是喜欢剑走偏锋的人,都擅长揣摩人心。若猜不透敌人的想法,又怎么攻击敌人的弱点?常常有人说我,只要有三分把握,就会兵行险招。其实我兵行险招的时候就是在赌,赌对方会不会意识到自己性格上的漏洞!”
“若你要对付我,会怎么做?”孙策两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庞统问道:“主公,您真要我说?”
“是!”孙策满脸坚定,他很想知道自己性格上的漏洞!
庞统道;“郭奉孝曾经说过:‘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故而,只要模清主公的生活习性,安排刺客刺杀,您多半无法幸免!”
“这是郭嘉的原话?”孙策满脸不可置信,他从没有想过,一个未曾与他谋面的人,竟然能将他的性格说的如此清楚!
“是!”庞统苦笑道:“我与主公参加小姐的婚礼,秦公将我拉到拐角,特意嘱咐我,让我注意刺客,以保您的性命!”
“秦公?”听见如此陌生的称呼,孙策有些茫然的看着庞统。
庞统道:“就是冠军侯,他已经称公了!在喜宴的时候,他对我说:‘孙伯符重情重义,而孙小姐与他相仿。既然孙小姐嫁给了我,我就要让她幸福!帮我保住孙策的性命,只要你没做太过分的事,无论是被俘虏,还是战败,我都饶你一命!’”
“刘季玉真这么说?”孙策似乎有些不信,由于时代的原因,古代男人很少把妾侍放在心上!哪怕是法律都把侍妾归置于私有财产,甚至等同于猪狗牛马。就算是正妻,若没有家族背景,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对象!否则,刘备也不会猖狂的叫嚣,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更不会有高祖为了逃命丢妻弃子!
“不错,这是秦公的原话!”庞统道:“秦公的为人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他为了蔡琰,不惜得罪王允,更是将卫家屠戮一空。说句难听话,以秦公当时的实力,简直是找死!可他不仅做了,还做的轰轰烈烈,这也是我劝您将孙小姐送给他的原因之一!有秦公在,孙小姐的下半生无忧矣!”
“大丈夫当如是,刘季玉真英雄也!”常言道:英雄所见略同!刘璋的地位比孙权高,孙权已经变得无情无义,甚至有些冷血,可刘璋依然性情不变。孙策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再加上孙权的无情,他更敬佩刘璋的真性情。
“主公,其实您早就醒了,为何继续装昏迷呢?”见气氛有些尴尬,庞统立刻提出了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士元,你让我怎么说才好?说心里话,我真不想醒来!”孙策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将孙权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再说了一遍!
“这…”庞统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便一问,居然问出这么一个震撼的答案,他不由苦笑道:“主公,你还真能给我找麻烦!”
“唉!”孙策长叹了一口气问道:“士元,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有三策,可解主公之忧!”凤雏就是凤雏,眼睛一眨就是三个主意。
“愿闻其详!”孙策眼睛一亮,便想坐起来,可他挣扎了半天,也没成功,胸月复之间的伤口让他实在无法行动。
“主公躺好,医者说你在一个月之内都不能乱动,你躺着听我说即可!”将孙策按回榻上,庞统微笑道:“我的三策是:上策,待伤好,立刻整军回江东,把江东之主夺过来,并将孙权软禁!中策,找一个地方隐居,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下策,引颈就戮,坐以待毙!”
“这…”孙策摇了摇头道:“上策太急,如今江东孱弱,必须与曹操虚与委蛇,以我的心性,不适合做江东之主!下策太缓,能有生路,谁愿意死?看来只有中策颇符合我的情况,还请士元谋划!”
庞统早就料到孙策会选择中策,他摇头道:“中策看似生路,其实是将性命交托给他人,主公真的决定了?”
孙策不解的问道:“士元此话何意?”
庞统道:“若主公行中策,必须放弃一切,找地方隐居。若是隐居江东,定逃不过孙权的耳目。若去其他诸侯的地盘,谁又能放过原江东之主?只要打起你的旗号,召集你的旧部,并收拢江东百姓之心,便能轻松的解决江东,又有哪个诸侯会不动心?若你拒绝,仍然在劫难逃!其实中策与下策都是死路,只是杀你的人不同罢了!”
孙策叹息道:“我宁愿死在其他诸侯手中,也不想死在仲谋的暗算之下!以仲谋的本事,或许真有成就帝业的一天,我不希望他手上因为染有我的血,而背上弑兄的恶名!”
“呃…”庞统苦笑道:“主公,你与孙权一女乃同胞,为什么性格如此极端?一个重情重义到迂腐,一个无情无义到冷血,若你们中和一下该多好!”
“那就成了一山不容二虎!”孙策道:“若我有了野心,自不甘屈居人下,势必与仲谋争斗!到时候,不仅会两败俱伤,还会让外人有机可乘!孰不见,袁绍三子相互不肯低头,才让刘璋轻松夺得了幽冀青三州。若三人联手,即便刘璋胜利,也只能是惨胜,这也是我把江东之主让给仲谋的原因!可惜,仲谋不能体谅我的苦心,连我也容不得!”
“正因如此,孙权才算得上枭雄!”见孙策有些失落,庞统笑道:“主公重情重义,只能做英雄,可英雄想要成就霸业却是很难,除非他没有羁绊。所以说,秦公相当幸运,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他的哥哥,都把成就大业的事交给了他!其实,秦公也曾经迷茫过!”
“哦?”孙策问道:“你怎么知道刘璋曾经迷茫过?”
庞统道:“我还在鹿门书院的时候,曾经与诸葛亮、徐庶研究过秦公。自秦公十三岁开始统兵,虽然对敌人很凶暴,但绝不残忍,可他处理李傕、郭汜的手段却残忍异常!若仅仅是伤害了他的亲人,杀光就算了,又何须让他们生不如死?据我们分析,秦公对他的几位兄长心怀愧疚,才让李傕、郭汜成了替罪羊!”
孙策可没有庞统、诸葛亮的智慧,就算与徐庶相比,也差了一大截。他听不懂庞统的话,便笑问道:“据说,刘璋的几位兄长帮助刘协联系马腾,才被李傕、郭汜杀害,与刘璋根本无关,他又何必愧疚?难不成是他指使几位兄长那么做的?”
“当然不是!”庞统笑道:“只是他预料到长安会乱,却没有尽力将三位兄长留在益州,故而心生愧疚!”
“预料?”孙策惊道:“你是说刘璋当时已经知道天下即将大乱?”
“没错!”庞统道:“据我们观察,刘璋拥有常人不具备的大局观,故而他才能在天下大乱之初就占据一个制高点,可以说是神机妙算!”
“你是说刘璋预料到自己的兄长会死,却没有将他们留在安全的地方,故而心生愧疚?”孙策目瞪口呆,在他看来,料敌先机是谋士的工作,他从没有想过,一个诸侯也能做到。
“就是这样!”庞统笑道:“据分析,秦公就是担心益州归属,也不想与三位兄长发生矛盾,才没有强留!”
“原来如此,天下果然没有干净的地方,也没有干净的人!”偶像破灭,孙策长叹一声,似乎很郁闷!
看见孙策的表情,庞统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笑道:“主公不必如此,世上的人,谁没有私心?以秦公当时的实力,连董卓都十分畏惧,他又怎么能想到,李傕、郭汜两个莽夫,明知道刘范三人是他的兄长,竟然还敢杀害?其实秦公在赌,赌敌人忌惮他,不敢有所作为,可惜他赌输了!”
孙策叹道:“拿自己兄长的性命来赌,这赌注也未免太大了。天下能成就大业的诸侯,果然没有一个好人!重情重义,只能是没有威胁的时候,一旦有威胁,想必是冷血无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见孙策的情绪低落,庞统也不想再刺激他,便笑道:“主公,其实秦公的人品已经很不错了!他为了给兄弟报仇,生生将长安攻陷,哪怕得不偿失!”
“唉…”孙策道:“也许我也应该和刘璋的兄长们一样早早战死,仲谋就不会那么头疼了!”
“现在战死也一样!”庞统耸了耸肩膀道:“只要您消失,孙权就能彻底掌握江东,至于他能不能借此称霸天下,就不在你我考虑范围之内了!”
“战死?”孙策笑道:“士元,有什么主意直说便是,无须拐弯抹角!”
庞统道:“反正主公已经身受重伤,不如找一具身材、长相都与您差不多的尸体,就说您刀伤崩裂而死,或者伤口腐烂而死,你不就战死了么?”
“这…”孙策犹豫了一下道:“仲谋与我是亲生兄弟,他岂能认不出我的尸体?”
“此事易耳!”庞统道:“送你回秣陵的途中,坐船触礁翻覆,您掉入江中,生死不知!试想,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掉入滚滚长江,还能有命在?就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奇怪!只不过,你需要再多昏迷一段日子,将伤口养好。否则,那滚滚长江真能要了你的性命!”
“呼…”既然打定主意离开江东,孙策长舒了一口气,忽然他看向庞统问道:“士元,我走了,你怎么办?若你离开江东,可是江东巨大的损失,还请你…”
“主公勿需多言!”庞统沉声道:“每一个谋士都有自己的尊严与打算,你当诸葛亮为什么隐居武陵,他就是想找一个值得托付的明主!无论是刘备,还是刘璋,都是他看好的人,故而他在益州与荆州的交界处隐居!他选择了刘璋,而我选择了您。您既然要离开,我自然得重新择主,孙权并不是我心目中的明主!”
孙策问道:“你心目中的明主是刘璋,对么?”
“主公难道不这么认为?”庞统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他与孙策相视而笑,可孙策的笑容中,却满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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