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去看看晴儿,怜卿一个人怕是照顾不过来。”长孙凛见母亲的情绪被魏王诱使,开始发起牢骚,他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支走母亲。
“妗母不过是心疼凛弟,为此心中不平而已。”在长孙凛锐利的眼神注视下,李泰觉得自己的意图似乎被对方看穿,只得讪讪地打圆场道。
长孙凛冷眼看了他一阵子,没有说话,兀自坐回椅子上,与李泰隔着一张茶几。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连续敲了数下,直到李泰表情上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冷笑一声,出言道:“那称心已经被我打得即便他亲爹娘都不认识,此事我也消气。若是他那边没有下文,我这里也会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所以你也不用再激起我娘的心里的怨愤,我与那称心之间的矛盾,若是升级到东宫与我爹的矛盾,那么除了魏王府之外,没有谁能得到好处。”
“升级?这是何话?”李泰没想到长孙凛说得那么直接,他便是尴尬地笑了笑。
“魏王今日亲自到府上,必定不是只为了小弟受伤之事,既然这厅堂内只有你我二人,不妨直说?”长孙凛眼皮撩了撩,没有回答无谓的问题,面无表情而又严肃地说道。
“最近皇上恩准我在魏王府设置文学馆,招徕学识俊才。小王听闻三郎向来才华洋溢、颖悟绝伦,特意效仿刘备顾茅庐。如若三郎愿意加入我王府文学馆,我王府仿若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说到文学馆,李泰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得意。在他看来,魏王府正在沿着当年秦王府的方向,走向荣登龙庭的方向。
长孙凛斜了李泰一眼,蔑然一笑道:“魏王过于抬举三郎,你不是刘备,我三郎称不上什么诸葛亮,这顾茅庐的说法过于牵强,我看更像是前朝晋王杨广参谒大理寺少卿杨约。”
长孙凛如此一说,便是将魏王地司马昭之心形象地比喻出来。当年杨广便是通过杨约。拉拢了杨约的哥哥,文帝身边的权臣杨素,最终成功地废除太子勇,成为了臭名昭著的隋炀帝。
李泰见长孙凛猜出了自己的心思,他倒是不反感长孙凛这一暗喻,反而补充地为自己解释道:“我魏王如若能夺得皇位。自不会像杨广那般耽玩声色,宠信奸臣,播乱朝政;必像父皇那般爱民如子,勤于国事!”
长孙凛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那就等你当上了皇帝再说吧。”
“你!”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些所谓的天命传承。在长孙凛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唬人的笑话。即便是陈胜吴广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他眼里,也不见得有多么动听。毕竟这句话将王侯将相与普通人给种分化了。
对于一个前世生活在可以公然骂统治者这样环境的人来说。长孙凛倒是不会对一个皇帝能有多恭敬多在意。若说他对于皇权有所敬畏,也仅仅是因为皇帝手中能够无边浩大地权利和武力。所以他也不喜欢这类太子之位的争斗,这些“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们,有时候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有时候又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
他们的出生本来就是高高在上。他们的想法自然也会被烘托至高高在上。却不知道他们的脚底下是虚空一片。无数朝代更新换代,分分合合。而崇山峻岭却一直能巍然不动地永恒屹立在历史地飘荡当中,只因为崇山峻岭的最底层,是最为扎实的基础。
在长孙凛的历史记忆中,李泰这个魏王就是这样一类皇子,眼睛长到了额头上,导致自己被贬为东莱郡王,最后连一个魏王都做不成。
送走一脸阴郁的李泰后,长孙凛想起今日还要到军器监去当值,便匆匆换上了官服,骑上马往宫城的官署奔去。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地天气,他骑在马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愉悦之极,便哼起了小曲策马飞驰。
正当长孙凛将马牵入马厩之时,却见到一个身量苗条,稍显瘦弱的秀丽少女,正牵着一匹青骢马准备离开。那少女微微打量了他一番,长孙凛以为是自己额头包扎的伤口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也就没有留意,与她对了一个眼神,便牵着马与其擦肩而过。
“你就是长孙少监?”少女突然扭过头来,笑盈盈地问道。
“恩?”长孙凛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望她一眼。
“那你今日可得遭殃了。”少女泯然一笑,随即骑上青骢马便翩然离开了。
长孙凛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走进官署,长孙凛发现,前些日子到下面考察都水监地顶头上司徐孝德,已经回到长安。他是被小吏传到徐监正案前,徐孝德此时早出升堂,坐在自己案台前,整理积压已久地文书。他看了一眼长孙凛,继续将手中的文书给一一签名批完,长孙凛上前去行了个礼。
徐孝德将手中的毛笔放下,脸上面无表情,却是大声唤来几名皂吏将长孙凛给拿下。只见四个身着黑衣吏服的彪悍男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抓住长孙凛的手和身,欲将他给束缚住。
长孙凛哪里是那么容易轻易就范的主,他怒眉一挑,闷吼一声,稳住底盘,利用外心力原理,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地力气,竟然将自己地身子转动起来,而在移动当中,这四名大汉竟然纷纷被甩了开来。
“你告诉那厮,要是想这样来对付我,他也未免想得太简单了!”长孙凛想起了刚才那名少女的话,他误以为徐孝德是奉太子地命令要将自己抓起来,以公报私,便是上前拍着案台对其怒斥道。
“什么这厮那厮,你……你不但玩忽值守,工作时间不在岗位上!还敢以下犯上!”徐孝德没想到这个纨绔公子态度竟然这般强硬,他的胡子被气得直哆嗦,胸脯一起一伏,全身的血液浑若烧开了一般。两人都红了脸,互相直视着,谁也不肯退让,连睫毛也不眨动一下,空气酷如石头般僵硬。
这时官署中的其他少监听到这里有嘈杂声,也都纷纷地跑过来。张封见到这等僵持状况,便是上前去好言相劝,给双方打圆场,先让两人都消消气。
原来为了监督官员忠于职守,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唐朝还建立了点检以及值班考勤等制度,有时候一天要点检多次,对于点检不到的官员,一日取二点治罪,一点不到笞二十,二点不到笞三十,缺勤一天笞二十,三日加一等,二十五日杖一百,三十五日徒刑一年,等等,以确保官员到岗到位。
长孙凛向来都是自由惯了,尤其是他在并州时,这火药坊上上下下都是归由他来管制,因此他不知道,也不曾想过纪律考勤的问题。本来即便是在军器监偶尔溜个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长孙凛昨日在马球场怒揍太子嬖人之事在京城传得是沸沸扬扬的,而这一时间正好就是官员当班的时间,也就是说这家伙工作期间无假溜号。
徐孝德是典型的封建官员,思想刻板却也严于纪法,长孙凛昨天之事闹得太夸张了,作为上司的他自是想到若是自己不严守制度,恐被其他官员参上一个“管制下属不力”的名头,再加上旁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在一旁提醒,他也想着正好可以治一治军器监里这些平日里不守纪律的世家公子们,所以就打算拿长孙凛说事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于是今日便早早来到官署,打算等长孙凛一来到便来个下马威,将其扯下去重责二十杖。却没想到长孙凛这家伙十分强硬,四个平日里专管刑罚的大汉居然也拿他不住,反而是各自被先飞到一边去。
长孙凛在了解到一番情况后,却是不认错地甩了甩手道:“不就是缺勤一个下午,这样也要被责罚二十杖,那也太夸张了吧。”
徐孝德见长孙凛不但不认错,反而一脸不在意地批判考勤制度,他便圆瞪着眼睛,吹着胡子怒斥道:“武德律乃是高祖制定颁布的正式条律,你这个目无法纪的无礼竖子,不但违抗上司责罚,而且还对皇律加以批驳,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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