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凝今天走了一天的路,本来是想等到大家都睡下之后,她自己到小河边去做一些洗漱。却没想到一走出军帐,在朦胧月光下看到一颀长的身影,不过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也没有可以回避,不过像是赌气一般想从他身边走过。
而长孙凛突然问出了一句话,让她停住脚步怔了怔,然后不理睬他而自己继续往前走。大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是亲密,他们的矜持就越会收敛,情绪也就更容易表露出来。自从和弟弟消除了以往的芥蒂后,长孙凝本是秉着补偿的心理尽量对长孙凛好,所以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亲密无间。
她对着长孙凛说话的脸部表情也比以往柔和许多,不过关于一些有悖于家庭伦理的事情,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风流浪荡的坏小子,长孙凝抵制的心理觉得务必要在态度上坚决杜绝这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因此她便对这种萌发采取了最严厉的打击。
“嬉皮笑脸,一脸的不正经……”长孙凝撇了他一眼,依然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不过比起以前清冷的表情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至少在语气上是这样的。
然后她不理睬他,而是兀自径直往河边里走去。因为已是夜深而且还在野外,长孙凛很自觉地跟在了姐姐的后面,保护女人和同伴是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到的事情。
长孙凝呼吸了一口野外清新的空气,眼前是一副很美地乡村月夜图。静静的河水上泛着淡淡的银光。圆月自在地在天空上飘逸,而水中的月儿倒影更是柔和如水。虽然临近初冬。还有一些小虫儿在啾啾作响,另外还有——另一种脚步声。::
“你跟过来做什么?”
她转过头,俏嫣的脸蛋在淡淡的月辉下朦朦胧胧,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热热的,即使他也有可能看不清楚,但她觉得脸上的红晕更浓。唐朝虽然出现过不少惊世骇俗的女子,但大多数女子,尤其是像长孙凝这样自小熟读史经,豆蔻后跟随老师太地少女。依然秉持着一种传统的女子矜持美德。虽然没有明清时期那么严苛,但是在男子面前做些洗漱动作在她们看来也不太合适,即使是自己的兄弟。
然而长孙凛似乎还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他想这周围住着五十个大男人,而且夜里天气寒冷,长孙凝再胆大也不可能在这儿洗个澡,洗屁屁可能性都不大,顶多就是洗个小脸洗洗手。他自认为跟着也没什么,于是便说道:“刚才我听这附近传来狼吼的声音,我在附近守着。只怕万一。”
长孙凝听了“扑哧”一笑,脸上的寒霜像是被笑容的灿烂融化一般,她莞尔笑道:“这狼都是一群一群出动的,你当你那三脚猫功夫能打得过它们吗?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
她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对于弟弟这般体贴的关心,心里还是油然升起一丝温暖,正如长孙凛所猜,她也不过是做些粗略的洗漱,所以也就没有继续坚持让他离开。
“我失忆了,不记得姐姐乃是武林侠女。”长孙凛一脸无辜地说道。他从来都只见过长孙凝安静的时候,所以也没有意识到长孙凝也是刚学艺回家没多久。不过——这个时代的侠女又会是怎么样一种概念呢?难道真的像电影中的那样,飞来飞去还带着七彩闪耀的光?
长孙凝突然停住脚转过身来,姐弟俩恰好只有一步之遥,她纤纤的玉指学着窦凤戳了戳长孙凛的额头,然后薄面带嗔地说道:“叫你装这些年可让娘和我都担心你以后再也记不住我娘了。现在还算你这孩子有良心,不然看你百岁之后如何有脸去见我娘。”
长孙凛见提到了两位娘亲,心里也是有些郁郁,只是强颜欢笑两声。如果说窦凤在感情上完全取代了长孙凛前世的母亲,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作为一个初到异时空地人而言,尤其是刚开始面临着的是一种命运完全不在你手中掌握,而且眼前的一切都是完全不熟悉的落后。
在那样的环境之下,长孙凛之所以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完全是窦凤在旁边一声声亲昵的召唤。一次次体贴地照顾,然后一点点鼓励地微笑。长孙凛当然记得这位再生母亲柔和贴在他额头探测温度的手。温暖的手温暖和着他陌生的心;他也当然记得第一次入军营前母子两人的体能训练,一声声严厉的督促蕴含着她内心的焦虑;而每一次送别时的眼泪,每一次倚门翘首盼望,无论从家人还是下人地只字片语里,都能一致地听出母亲地思念。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她非常温柔,就像一只鸽子;她也很勇敢,像一头母狮……”,这是美国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曾经说过的话,长孙凛觉得用这这形容母亲十分贴切,所以与其说他对二哥抱有抱歉地态度,还不如说他欠了这位母亲的。所以当他看到她失望而伤心的眼神,长孙凛的确是不敢面对又必须面对。
姐弟俩靠近河边,长孙凝不愧是大家闺秀出身,她小心翼翼地撩起长衣边,然后在水边清洗着灰尘,每个动作都做得很优雅,轻轻盈盈却又规规矩矩“娘其实看到你今日有那么大的成就,她心里是很开心的。也许等不了多久气就消了,等咱们回去之时,我敢说娘还是在家里翘首期盼你回去呢。”
长孙凝用清水拍着脸蛋,她所使用的是长孙凛闲暇之余为她们所配置的洗面露,比起沐浴露的做工要精细一些,不过也难不倒他,只是产量较少,目前也只够长孙家的女人使用。而长孙凝作为一女子,自然也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在几次距离较近的时候,长孙凛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茉莉花沐浴露的味道。
长孙凛听到姐姐的安慰,便笑了笑,他也是这么希望的。然后便靠在长孙凝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人开始了一小段的沉默,期间只有微弱的水声,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也洒在他的身上。
“娘知道当年那个小淘气包如今也成为咱们大唐的飞将军,她也会很高兴的。”长孙凝悠悠地说道,望着月亮。
不知为什么,虽然两个娘很容易混淆,不过长孙凛还是听出了她所说的是那个娘。他点着头说道:“也许就是因为娘在天保佑,所以在西突厥那半年,我们还是活了下来。”
“很可怕吗?打仗的时候?”她问,似乎以前她都没有想过,也没有机会去关心他,现在想想,他带着几千人马,潜入敌区,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惜当初因为心里的那些偏见,让她对他总是没那么上心。
长孙凛舒展地把双臂伸到了头上,活动一下肩头的肌肉,然后他说:“打起来之前,躲着的时候,都很可怕,可怕得难以窒息。不过一旦双方交战开始,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你恍悟过来的时候,你就能领会“杀红了眼”是什么感觉。然后晚上休息的时候,你会发现有些士兵会不自觉地唱着家乡的小调,也许只有把他们记得的小曲唱了一遍又一遍,那种恶心的血腥味才不会那么浓……”
他头一侧不再看她,而且沉默下来,好像他在聆听那些走音的小曲,有一个具备好嗓门的,名叫三保的士兵已经长眠在异乡的土地上,他还曾教过他几首后世的流行歌曲,三保曾说过回家后就唱给他媳妇听。
她没有去过战场,但是可以设身处地地想象,在某个丛林里躲藏着,或者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身边这个弱冠未及的少年一定走得很辛苦。长孙凝突然有一种后悔,后悔自己当年为何没有多关心关心他。
“别人在唱小曲儿,你在干什么呢?”她问道。
“想事情啊。”他抓起一把小石子,将手臂拉向后方,像投手丘上的投手一样,投掷着小石子,一颗有一颗,向河水中央掷去。
“想打仗的事情吗?”她似乎想尽作为姐姐的关心,所以问得很细。
“想我回家之后过什么样的生活,把怜卿接回家中,成亲,生孩子。娘和爹依然是吵吵闹闹般亲密,孩子们和狗会在小院里奔跑。”长孙凛笑了笑,想到这也是他以前的梦想,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