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白雾无边无际,高低不平的路面时而露出一块石头将我绊倒,四周仿若真空没有一点儿人气也没有一丁点声响,心底的恐惧冉冉扩散,喘息越来越重,双手在空中乱舞,想抓住点什么哪怕是根稻草也好。
就在精神临近崩溃之时,一道曙光突破重重雾气照亮了前方,白雾渐渐消散,一人从远处走来,近了,是他!那个我婚配的夫君,那个我第一个爱上的人!
他穿了一身纯白长袍,头发自然披散,全身上下无半点装饰。我赤足朝他冲了过去,却是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温柔地笑,乘风飘然离去。
眼泪绝了堤,我蹲在地上嚎啕不已。
“醒醒!醒醒!”脸颊上传来一阵温暖,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沉!用力张开眼,一张放大的脸孔近在咫尺,琥珀色的瞳眸密布了红丝。
“你总算醒了!”他开心得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大男孩,一双铁臂紧紧地圈住了我,头深深埋进我的颈窝。他居然在颤抖!
想伸手安慰他,但太子这两字生生地将我抬起的手逼了回去,我和他之间究竟横亘着些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太医说你脑部受了严重的震荡,若是这两天再不醒,恐怕以后一直都不会醒来了。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他将头支在我肩上,却是丝毫未感重量。
“你不是扔下我飞走了吗?”。梦境中的真实感如此强烈,我沙哑着声音说道。
“我哪里飞走了?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他倏地抬起头深深地望进我的眼。
“刚才我梦见你了,我想抓住你,你却留给我背影。”看着他深情的目光,心里的暖意一点点聚拢起来。
“呵呵,你个小傻瓜,我怎么舍得呢!我夏之珏此生此世都只爱你一人。”他笑着说,说到后来,目光愈发的深邃坚定。
该信吗?嘴角逸出一丝苦笑。若是真的,那他为何要娶天景公主?一个拿婚姻当政治筹码的未来帝王的爱情能走多远?
见我苦笑,他担心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太子殿下。”我摇头,心底酸涩不堪。
“你讽刺我?”他斜睨我一眼。
“就算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哪!”我翻了个白眼。
“我可没看出你有半点拿我当太子的。”他笑说。
“我还得倚仗您入宫避难呢,不过这一入宫或许还能有幸见到你洞房花烛呢。”说到后边心底哇凉哇凉的。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别想太多,你只须坚信‘有情人必成眷属’。”
“你爱她吗?”。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思虑片刻,他摇了摇头。
既然不爱,为何要娶?这句想问而问不出口,因为答案已心知肚明,何必多问。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不适,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我饿了,有吃的吗?”。
“当然有了,无忧刚送了过来的。”他起身端过一晚香菇鸡丝粥,“来,快吃吧,还热着呢。”
他舀起一勺粥放近唇边轻轻吹气,试了下温度方才递到了我嘴边,“来,啊……”
此刻的他就像个宠着自己妻子的普通男子,远离了波诡云谲的庙堂倾轧,抛开了权势地位,一言一行只是听从内心。冷酷如他原来也可以如此地可爱!张开了嘴任凭他一勺勺地喂,吃到后来粥有些咸了。
他从袖中取出丝帕一点一滴地拭去我满脸的泪水,心疼地揽我入怀,“怎么又哭了?真是个爱哭的小花猫。”
“对,我就是个又丑又爱哭的野猫。”将头深埋进他温热的胸膛,紧紧地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襟,以后我绝不会放手了。
“明日我就回宫了,你伤势未痊愈,暂且在此安心养病,子骞会留下护你。”他轻柔地说。
“不,我要和你一起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充满了安全感。
“听话,乖乖养病,身子好了我就来接你。”他拍拍我的后脑。
“好吧。”嘴上勉强应了,心里却很爽快。一入宫门深四海,再想出来就难了,不如趁这几天干点别的事儿。
时光静静流逝,多想将时间留住,从此磐石无转移。
翌日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便有动静不断,不一会传来隔壁房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外头响起“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响彻苍穹,震得两耳轰鸣。
被扰得睡意全无,一夜下来除了脑袋有些昏沉精神倒是基本恢复了。下了床就着窗子的隙缝瞄出去,天哪!目光所到之处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这霍府上上下下是全部出了老窝了。
老夫人领头跪在了最前边,身后按着辈分跪满了人。难得见着平日里嚣张跋扈阴险毒辣的少爷夫人们低下了不可一世的头颅,心里大为暗爽。
他快步上前扶起了老夫人,宽袖轻扬,众人都起了身垂首恭立。老夫人似乎尚未从这惊变中平静下来,握着外孙的手激动地边笑边哭。
在他示意下,霍府主要成员都随他进了主屋的花厅。我穿戴了整齐,从无忧手中强行夺过茶水托盘,端庄地走了进去。
花厅也就够容四张八仙桌的地儿,他和老夫人占了里边仅有的两把椅子,其余人等一概立于两侧,气氛有些凝重。
我的出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但只匆匆一瞥就都垂下了眼睑,保持了原本的姿势。我冲他一笑,近前将托盘放在了月牙桌之上。
“这里让无忧来伺候就可以了,你下去吧。”他放低了声音说。
“这是奴婢的份内事,主子请用茶。”我将斟好的茶杯递到他面前,诚恳地回道。
他轻叹,有些无奈地接过杯子,转手又奉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再三推辞说不合礼数,见他俩相持不下,我又赶忙倒了一杯。
腰间似被什么东西戳了下,我瞟下一看是他隐在宽袖之下的指头,继而瞥见他眼峰向着门外轻挑,示意我出去。
难得见到下边这群人的怂样,岂能就此错过?再说了,我这根杂草任人蹂躏了这么久,进了这府里三天两头地遭遇血光之灾,好歹让我扬眉吐气一把呢。无视他的暗示,我乖巧地退到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