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怔忡间,女子在一株高耸入云的青竹前立定,立手为掌,轻轻削过,翠竹已拦根截下。随后对我说道,“我先带小公子过河,请姑娘稍候。”她单手抱起璃儿,另一手撑起竹竿借势一跃,身子已飘飞开去,转眼便到了河对岸。
她竟然有这等身手我大为惊讶,她究竟是何人?从她称呼璃儿为小公子时,我便断定她并非宫中之人,即便真是宫女,那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身份而已。
高墙紧靠着巍巍青山,山中野草丛生无路可觅,显然是人迹罕至,翻过一个山头,璃儿便额头上冒着虚汗支撑不住,他病愈才不久,哪里禁得起这般跋涉就在我蹲下想背他前行之时,女子已托起他放在了自己背上,轻巧得仿佛璃儿只是一片树叶。
越过三座三头,天色更见阴沉,山间雾气弥漫,寒意阵阵袭来,所幸前方已隐见宫墙,还有那金色琉璃顶,看样子我们是出了东边的皇子居所,光华门已近了。
出了山林,她停下轻声交待,“我是宫中的常答应,你是家妹常宁,你是家弟常安,切记,见了熟人千万莫要乱了方寸,只要你们不开口,就算是熟人也认不出你们来。”
常答应?宫里有这号人物?她藏得可真是深哪我不由为那皇帝夏宁瑞捏了把冷汗,若是传她侍寝,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墙那头便是光华门内庭,瞅准四下无人,她带我俩飞身落地,然后气定神闲地进了一间小花厅,里边已有两三人在倾诉骨肉分离之苦。
闲聊了几句,不久,外头便有太监的声音响起,“探亲时辰已到,请众位家眷离宫。”
我们彼此对望一眼,她点点头,附在我耳边细声说,“出了光华门,有一个驼背老叟驾着一辆黑蓬马车,你只要上了马车便可安全离宫了。”
我冲她感激一笑,“你自己也万事小心,今日多谢姐姐。”
出了花厅,我牵着璃儿步向光华门,光华门内一条南北流向的金水河,上架一座石桥,桥北三座门,仅有西侧一扇门打开,门口两侧各有五名带刀侍卫把守,对出宫之人正在严加搜查。
自门口向后已排了长长的队伍,我和璃儿混入人群,缓缓向前移动。璃儿不时地向身后遥望,这里毕竟是他出生和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若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隐约能看见一方楼台,青色琉璃顶镶嵌在灰暗的天际,形成一道孤寂的剪影。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落在眼里,犹如绣花针般刺得人睁不开眼。
约莫一炷香的光景,总算轮到我们了。两名侍卫将我和璃儿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挥手放行。
我们不约而同地再次回望,那青色琉璃顶已被光华门的门柱遮挡,正欲收回目光时,两队御林军急速跑进门前的广场,肃然而立,不久便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大惊,他怎么来了?
“宫中丢失宝物,所有宫眷一律不得出光华门,已出宫门者一律召回。”一名侍卫高声宣布。
人群顿时沸腾,却也不敢过于喧哗,生怕得罪了眼前一副皇子打扮的贵人。
按时辰来看,此刻他该刚下早朝,怎会这么快就发现我们失踪了?趁着守门侍卫不注意的当下,我拉起璃儿快步走向那辆黑蓬马车,那人见了我俩跳下车拉开了门帘。未待坐稳,马车已疾驰而去。
“停下站住”车外响起一连串的喝斥,随后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我掀开帘子一角看去,他领头飞驰而来,已离马车不足十丈。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气急、惊骇、恼怒、不解,更深深刺痛我心的是那撕心裂肺的牵扯,爱与恨的交织。也是,我给了他最甜蜜的一夜,却留下他用余生独自回味。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驼背老叟射出几枚暗器,他身形一闪避让开去,脚下速度却未减分毫。
我的一颗心高高空悬,既想早些月兑身,又割舍不下希望多看他几眼。璃儿靠在我怀里,牢抓着我的手有些汗湿,他也是极度的紧张吧。
车外传来一声清脆的笛声,两边的林子里便飞出几名蒙面白衣人,看身段都是女子。眨眼间,白绫飘飞形成一道白墙将他阻在了后头。
空中一声怒喊响彻云霄,激起林中鸟儿无数,这一声,既像“啊”,又像“喂”,或许是“薇”。
马车一路狂奔,并未如我想象的一般出城,而是进了闹市。在市口弃车步行,在老叟引领下来到了一处白墙青瓦的民居。
门并未上锁,推门进去,里边布置得很是简洁,除了基本的日常用品并无半点装饰。
老叟取下头上的斗笠,轻咳一声,两名女子立即从里屋现身,近前恭敬地参拜,“主人”
此刻,我才正面看清这位老人家,瘦黑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双小眼被皱纹堆挤得只剩一条细缝,大鼻头薄嘴,下巴长着稀疏的胡子,那背上像背着一口大铁锅似的,我不解地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又是什么身份?今日我遇上的竟是奇人了
“你们先去沐浴更衣,小心得了风寒。”他转过脸笑着对我说,言语间甚是亲切。
那两名女子闻言细声说,“姑娘(公子),这边请。”
其中一名女子带着璃儿进了东侧的一间房,另一名带我进了西侧的一间。屋子正中一只冒着热气的长形木桶,上边撒着朵朵新鲜的蔷薇花。
我诧异地看向她,“你怎知我喜欢蔷薇?你家主子究竟是什么人?”
她婉然一笑,“姑娘请勿心急,待会就知道主人是谁了。”她边说边服侍我卸下一身湿衣。
入得水中,暖意游遍全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我闭上眼长吁一气,好舒服再次睁眼,却见她嘴唇轻启满目惊讶地盯着我的身子发愣。我低头一看,脸上火烧一般,慌忙将身子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