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各位乘客，飞机已降落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现在上海的地面温度是……”
欧阳尧摘下自己的墨镜，缓慢地俯视着这座即将进入冬季的城市，记忆中这座被称为他家乡的城市还是如此阴湿寒冷，一如他离开的时候。
经济舱的人群排着长长的队伍，缓慢地穿过他的身边，欧阳尧深吸一口气，翻出上面已经有磨损痕迹的SIM卡，插进自己的手机。
“喂，子朗么，”他说，“我到了。”
接机大厅里，他一眼就看到了林子朗。在这个即将进入冬天的阴冷城市里，他毫不在乎地只穿着一件咖啡色地风衣，两只手插在口袋里，眼睛不耐烦地频频望着从关内走出的人群。
“我还以为你在飞机上勾搭上了美女，所以连飞机也舍不得下，出个关要四十分钟，”林子朗睨了欧阳尧一眼，“你是乌龟的继承人吧。”
“出来晚了，前面排队的人多。”欧阳尧轻描淡写地说，“这地方的天气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林子朗沉默了一下，甩后的欧阳尧，模出自己的车钥匙，率先往停车场走去，“很快就是冬天了。”
很快就是冬天了，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冬天湿冷而干燥，阴冷的风里有穿透骨髓的力量，欧阳尧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BMW疾驰在高速公路上，林子朗从口袋里模出烟盒，用车上的点烟器点着。
“姨妈知道你要回来的时候，高兴坏了，”他说着，随手把烟灰弹在了窗外，“一转眼已经五年了。”
欧阳尧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疾驰的风景，“她只是怕拿不到她自己的那份遗产吧。”
“反正也到了要选定继承人的时候了，这次你回来，估计外公也要宣布是谁继承耀远集团了，”林子朗看了一眼身旁的欧阳尧，“尧，你明白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我对集团的事没有兴趣，外公知道的。”
“不是你有没有兴趣的事，”林子朗淡淡地呼出一口气，“你出生在欧阳家，这是你的命运。”
“欧阳尧，”林子朗突然踩下BMW的刹车，“你已经，没有再任性的资格了。”
深蓝色的BMW停在市中心的一幢大楼前，大楼外围的玻璃反射出寒冷的光，欧阳尧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是哪里，他打开车门，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一楼豪华的大厅里，“耀远集团”四个大字在玻璃门内发出金灿灿的光。
欧阳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虽然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狠狠地揍一顿那个开车带他来这里的人，他抬起头，看见玻璃门里有人走了出来。
“欧阳先生您好，”那是一张无比精致的脸，身着这座城市中随处可见的黑色职业装，眼睛里闪烁着玻璃般透明的光。
“欢迎回到耀远集团。”
“嘀”地一声，眼前朝他问好的女子眼睛里划过两道红色的光，却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她仍旧微微低着头，像是下属对待上司般，又像是仆人对待主人般的恭敬。
欧阳尧转过身，眼里清楚明白地写着自己的疑惑，又是“嘀”的一声，女子微微往后退了开去，本来靠在深蓝色车身上的林子朗掐灭了手上的第二根烟，慢慢走上前来，嘴角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这是ArtificialIntelligence，人工智能，我开发的新产品。”
“她是NO.1011，你以后的助手。”
“哦，对了，忘了说，”林子朗走进反射着阴暗天空的玻璃门，“我替她取了个名字，”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叶月。”
CH2
“1011，”林子朗拍拍机械人偶的肩，“从今天开始，欧阳先生就是你的主人。”
“是，主人。”被叫做1011的人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玻璃般的眼睛深处跳动着隐约的蓝光。
林子朗的人工智能似乎开发得很成功，耀远集团里随处可见走来走去的机器人偶，有一瞬间，欧阳尧几乎要分不清那些接着电话，抱着文件，或者正在扫地的职员到底是人还是机械人偶。
叶月。林子朗说，我帮NO.1011取的名字。
欧阳尧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想着自己是不是刚从美国回来时差还没调过来，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他似乎感到自己的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NO.1011已经在那里准备就绪。
“ArtificialIntelligence，代号1011向欧阳先生报道，希望从此以后合作愉快。”机械人偶的声音足以以假乱真，但欧阳尧还是听出了一丝机械般的冷硬。
她的脸上仍旧木然而毫无表情，眼睛里定时地闪过指令一般的光线。
“你的名字……叫叶月？”欧阳尧随口问道，却立即后悔了，他不该问一个只会依照程序和指令对话的机械人偶这样的问题。
“我的代号是1011。”机械人偶的声音平板而没有起伏。看样子，林子朗并没有给她输入关于她还有一个姓名的
指令。
窗外突然有飞机的轰鸣声划过，欧阳尧抬头，落地窗外一道银白色迅速地划过天际，在城市上空的云层彼端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他正要出声呼唤1011，却发现机械人偶出神一般地走到窗前，闭起眼睛，双手合十，样子虔诚得仿佛在祈祷。
那是在机械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像是在等待某种约定的姿势。
“1011……”
“1011……”
“1011……”
任凭身后的欧阳尧怎么呼唤，机械人偶却没有任何的回应，她专注地闭着眼睛，像是沉浸在一个人的，久远的回忆里。
“叶月——！”
欧阳尧的声音响彻并不狭小的办公室。
在叫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一根一直绷着的弦在刹那间断了，他按着隐隐作痛，突突地跳着的太阳穴慢慢蹲下来，记忆的深处仿若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地，像是要淹没他一般地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