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禀了之后,一个年岁三十许的嬷嬷满脸傲气的将曼珠迎了进去。
厅上,恭太妃安坐在榻上喝着女乃茶,而白露正战战兢兢的跪在角落里,旁边还站着个一脸煞气的老嬷嬷,因为有老嬷嬷挡着,曼珠看不出白露是不是已经受了刑。
“图娅请恭太妃安”曼珠一丝不苟的行了礼,并未因为其无权无势而有所怠慢。
恭太妃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低着头欣赏手上的茶碗。
空气里飘荡着一丝诡异的安静,曼珠心头微凛,看来恭太妃是不打算善了了,且不说她是长辈的身份,光是白露犯规被抓,自己就理亏了,将闹出去又是一场是非,只得耐着腿酸,屈膝保持行礼的姿势。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恭太妃才放下茶碗,略抬起眼眸打量了曼珠几眼,忽而轻笑出声道:“图娅格格可是稀客啊今儿刮得什么风,把你给送到寿安宫来了。”又扭头对身边的小宫女呵斥道:“还不快去扶格格起身,没有眼力见儿的东西。”
二十几岁的年纪,加上保养得好,恭太妃一如初见时的娇媚,双眸里流光熠熠,平添了几分神采,嘴角一抹玩味的笑容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曼珠不敢托大,没等那宫女近身便自行起身,含笑道:“图娅身为晚辈,原该常常来请安的,只是知道各位太妃爱静,故而不敢多做打扰。”
“是吗?本宫还以为是图娅格格看不上寿安宫呢你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就算是看不起我们这群寡妇也没什么。”她们和苏日娜同一年进的宫,论身份,除了去世的悼妃,她是几个人里出身最好的,可是最后却是那个一直不声不响的苏日娜得了后位,真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个恭太妃真是毫不避忌,什么都敢说出口,曼珠神色严肃的说道:“众位太妃是先帝遗孀,图娅断然不敢怠慢,着实是怕扰了太妃们清静才未敢登门,若是太妃不嫌吵闹,图娅倒是很乐意前来叨扰。”
“得了,本宫没工夫和你废话,只问你今儿所来是为何?”恭太妃知道自己是个嘴笨的,说是说不过人家的,那就直接切入主题,图娅有这么个把柄落在她手上,看她还是否能像先前一样伶牙俐齿。
明知故问,若不是为了白露,她哪用得着在这儿和恭太妃墨迹,曼珠赔笑道:“听说图娅房里一个不懂事的宫女冒犯了太妃,此次是特意来赔罪的,顺道也把那个犯事的宫女带回去好好教训,免得助长了歪风邪气。”要不是怕寒了那三个小丫头的心,她才不耐管白露的事,原本就和她不是一心的,还和其其格纠缠不清,她可没有那个度量为她奔波。只是她若不出面,以后还有谁敢跟着她办事,而别人也会议论说她没担当,连个奴才都保不了。
恭太妃做恍然大悟状,斜眼看着曼珠笑道:“原来是为了那个贱婢,本宫就说没有什么事,图娅格格怎么肯贵脚踏贱地。这可就难办了,本宫最爱那株玉露宫粉梅,大老远的赶去看它,却不想被这个贱婢生生折了一枝。这贱婢是什么身份,犯了错还顶嘴,狡辩说是图娅你派她去摘得梅花,可惜她身边的那个丫头没敢同她一起撒谎,这不就拆穿了。胆敢欺骗本宫,岂能轻饶了她?”她这辈子最讨厌两个人,偏偏这个死丫头柳腰摇曳像董鄂氏不说,而且还是慈仁宫里的人,怎么可能白白放了她。
这个白露实在是胆大包天,竟然还敢把她拖下水,真当她是泥捏得不成,曼珠强压下心头的愤怒,满是歉意的对恭太妃说道:“是图娅御下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图娅先在这里给太妃赔罪了,那株折了的梅花是没办法让它长回去了,不过图娅可以遣人再寻一株长势好的玉露宫粉梅赔给太妃,请太妃见谅。至于这个宫女,于情于理都该带回慈仁宫处置,还请太妃不要插手。”
“本宫就喜欢那一株梅花,别的再好也不稀罕,图娅格格就甭费心了。你既然知道自己管不住人,这个贱婢还是由本宫亲自处置吧”恭太妃半靠在榻上,把玩着自己的指套,柳眉微挑,嘴角上扬,表明了就是不肯揭过。
看着真欠扁,曼珠也就敢暗自月复议,嘴上却是好言说道:“图娅自知御下能力不足,正想乘此机会改过,请太妃成全”
“本宫都说了,会亲自处理,怎么图娅格格同不懂人话吗?要是你不满,那么就直接将这贱婢送去内务府,只怕到时候图娅你脸面上下不来啊”她没有机会为难苏日娜,看图娅吃瘪也很解气,何况那个贱婢本就惹火了她,不给点颜色瞧瞧,岂不是以后一个个都要踩到她头上去了。
见恭太妃油盐不进,曼珠也沉了脸,既然好言好语行不通,那就别怪她不给面子,挺直了身子正色道:“太妃娘娘,请注意言辞,宫里规矩,宫女可以打却不可以骂,您一口一个贱婢实是不成体统。”
恭太妃闻言立时坐直了,警惕问道:“怎么?你想告发本宫,那可得想清楚了,是你自己的脸面重要还是让本宫挨几句斥责重要,横竖本宫没有什么好名声,不怕别人说闲话,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骂了几句罢了,还能罚本宫不成。”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曼珠也不再顾忌了,直言道:“若太妃娘娘只是骂了几句,自然不会有什么,可是您不仅还打了她,而且打得还是脸,太皇太后有言在先,宫女是不能打脸的,娘娘明知故犯,不慈的名声是逃不了的。要是您不怕闹大了,尽管同图娅去慈宁宫,请太皇太后分辨是非,图娅年纪小,即便是御下不严也是情有可原,可您就不一样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将闹开来,可今儿是绝不可能把人留下的,纵然白露犯了错,也是她的人,轮不到恭太妃越俎代庖。
“啪”,茶碗被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恭太妃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说道:“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不愧是苏日娜的亲侄女,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是本宫大意小瞧了你。”见曼珠欲要开口,冷笑道:“本宫就是直呼其名了,你能如何,不舒服的话去太皇太后那里告状啊”一条罪名是罪名,再多一条又何妨。
冲动易怒气量又小,怪不得当初被董鄂氏压得死死地,现在虽然她占上风,但是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曼珠温和一笑,说道:“太妃无需动气,图娅是不会去慈宁宫说您的是非的,相信您也会给图娅面子,将人交还给图娅,是吧?不少字”
臭丫头,真想撕了这张该死地笑脸,一脸奸猾简直同苏日娜如出一辙,今天是她栽了,恭太妃冷着一张脸,不屑道:“是本宫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哼哼,否则……要把人带走也行,你先告诉本宫,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贱婢被打了脸,本宫明明命人挡住了。”
到了这会儿,嘴还这么硬,曼珠顶着笑容,没有在意恭太妃的语气,好脾气的解释道:“刚在娘娘在把玩指套,图娅一不留神就注意到了上面有丝血迹,您安然坐在这儿,那自然不会是您自己的,再结合那位嬷嬷站得地方奇怪,真想不言而喻。”要说那老嬷嬷是看着白露的,那也该是朝着白露站,而不是面向恭太妃,要说既然面向太妃,那白露就该跪在老嬷嬷边上,也面对太妃才是,这个角度刚好挡住她的视线,明显是有不想她看到的东西。
恭太妃立时抬手,发现小拇指上果然沾了一丝血迹,气急败坏的月兑下指套扔到地上,都怪那个贱婢,人贱血也贱,觉得不解气还起身踩了几脚。
曼珠见状不由嘴角上翘,这个恭太妃还真是小孩脾气,完全不顾及身份仪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恐怕整个宫里都难找出过得比她随性的。
狠狠瞪了曼珠几眼,恭太妃丧气的坐回榻上,摆手说道:“赶紧带着人给本宫滚蛋。”原是想落了她们姑侄俩的脸面,现在反过来被那个小丫头看笑话,真是气死人了。
此地有不定时炸弹一枚,赶紧撤,万一恭太妃又起什么幺蛾子,想跑也来不及,曼珠令小满去扶白露,幸而她只是脸上挨了几下,身上没有受伤,不过是跪久了腿麻,自己可以行走。
一行人快步向外走去,曼珠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以及夹杂其中的骂声。出了寿安宫的大门,曼珠才松了口气,举宫也只有这位恭太妃娘娘是不守规矩的,连孝庄都不去管她,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也不比和心机深沉的人来得轻松,因为完全不知道她下一张会出什么牌,毫无章法可言。
眼角瞟到白露被打花了的脸以及一副委屈的神情,曼珠顿时觉得气血上涌,再看到旁边目光怯生生偷瞄自己的小满,更是怒火攻心,一个爱惹事,另一个还帮着隐瞒,讲话只讲了一半,就不能让她省省心吗感情她身边养了两个大爷。
“格格,小心脚下。”萨仁撑着伞跟在曼珠身后出声说道,地上积了雪还没来得及清扫,路面很滑,况且格格还走得那么快,一个不小心摔了可就了不得了。
有脾气也不该跟自己过不去,除了招关心自己的人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曼珠刻意放慢速度,和萨仁一道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