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整齐摆放着四只红色描金锦盒,文墨小心仔细地一一打开。
一支五彩金凤衔珠钗首先映入眼帘,金凤眼部镶嵌着两颗金绿猫眼,羽毛纹路清晰可见,行动间微微晃动,宛如活物,龙眼大的东珠散发着柔和的七彩光芒,最妙的是,将钗一分为二,便成了单独的一支五彩金凤簪子和一支东珠簪子,如此一来,这支发钗便可当作三支使用。
然后是游龙戏珠翡翠佩,半个巴掌大小,可挂于腰间,通体由一块玻璃种福禄寿雕刻,三色玻璃种虽不多见,倒也算不上什么奇珍,尤其蓝色和黄色所占比例极小,可是设计者独具匠心,以蓝为眼,黄为珠,好一条戏珠的游龙,深蓝色眼珠透出一丝冰冷,不可冒犯的威严,巧兮妙兮。
论起此间最为奢侈的物件,莫过于这一座珍珠塔,塔高约一尺,塔身由莲子大小的白色珠子串联而成,底部围着八颗龙眼似的黑色珠子,最耀眼的是塔顶那一颗鸽子蛋大的黑珍珠,整座宝塔熠熠生辉,每一颗珠子都能清晰的照出人的五官。见了这座塔,前面那支五彩金凤衔珠钗上使用的东珠便再也入不了眼。
最后一只锦盒盛放着一尊羊脂白玉观音,通体宛若牛乳般白皙,毫无一点杂质,质地细腻,触手温润,观音面部挂着一抹慈悲的笑容,盘膝而坐,一手托着净瓶,一手结出兰花指,似有安静心神之功效。
曼珠站在案前静默许久,倒不是被其华贵震慑,进宫六年,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比这些有价值的数不胜数,实在是赫舍里慧雅试探之意太过明显。
尽管凤实为雄性,但却代表了女性的至高地位,所以凤钗代表了权势;皇帝又称真龙天子,而人们惯以珠玉比喻美丽女子,从而游龙戏珠佩代表了帝宠;珍珠塔华丽异常,造价甚高,故而代表了富贵;而羊脂白玉观音最难以评说,观音本身代表了超月兑世外,心无所求,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高高在上,就看人怎么理解了。
“皇后娘娘,这四件礼物都十分珍贵精美,无怪乎娘娘难以抉择,若是问图娅的意见,图娅觉得,太后喜礼佛,故此以为羊脂白玉观音像更得其心,娘娘认为可否?”不管玉观音背后有几层意思,既然其他三样不是她所求,那么就只剩下一种选择了,她取得是其超月兑无求之意,至于赫舍里慧雅怎么想,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
赫舍里慧雅眼帘低垂,让人看不清其中波澜,语气淡淡的说道:“既然图娅如是说,那白玉观音自是最合适的,不过本宫还是想问一句,图娅为何不选其他三样,可是有不足之处?”这个结果既是在她意料之内,却又是她不喜欢的。
“娘娘误会了,正如图娅之前所说,四件礼物皆为不凡,各有各的独特之处,只不过,太后可能会更喜欢玉观音而已。”凤钗代表了最无上的权势,其实际价值却又是里面最低的,你不就是想表达这条路不值得走吗至于宠物狗和招财猫,哪样她都没兴趣做。曼珠不是野心家,亦不愿意被圈养,所以还是玉观音更贴合她的心思。
“这样啊”赫舍里慧雅忽然微微一笑,说道:“那就送羊脂白玉观音吧本宫相信图娅的眼光。劳累图娅大老远的过来帮忙,本宫也不能白使唤人,就在坤宁宫用些点心,也算是本宫一片心意。”
点心并不是曼珠以为的私家特色美食,而是御膳房里最最普通的大路货,赫舍里慧雅这是想标榜节俭吗?礼貌性的尝了两块,又坐了一会儿,曼珠便起身告辞了。
步出坤宁宫,曼珠呼吸了一口略带凉意的清新空气,感觉身上的压抑顿时消散了大半,只是心头仍有些疑惑,赫舍里慧雅断然不是一个心急的人,为何在新婚期间便忍耐不住,出手试探,她完全可以慢慢盘算,做的更加隐晦,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几乎明示。
“为什么,因为没有时间了。”赫舍里慧雅转过头,看着面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女认真说道:“悦嬷嬷,家里传来消息,玛法又大病了一场,太医判定玛法最多还有两年寿命,而且这两年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慧雅万分期盼玛法能长命百岁,可是不得不做好玛法突然……的准备,我必须尽快掌控后/宫,否则若玛法有个万一,钮钴禄景娴将更加无所顾忌,到时候我这个皇后可还有威信?”
“娘娘啊赫舍里家的重担挑在您一个人肩上,您实在是太辛苦了。”悦嬷嬷心疼的说道。
赫舍里慧雅闻言红了眼,一把抱住悦嬷嬷说道:“慧雅不辛苦,为了家族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嬷嬷,在宫里只有你们能帮慧雅了,其他人慧雅不敢相信,以后还得依仗嬷嬷了。”
“奴才是赫舍里家的家生子,整条命都是属于赫舍里家的,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但凭娘娘吩咐,奴才就算是舍了这条老命也得为娘娘办好事。”悦嬷嬷伸手轻抚她的背,眼中爱怜清晰可见,这是她女乃大的孩子啊即便是她的亲额娘都不会比自己更了解她的喜恶,如今她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也是自己这辈子最光荣的事情啊她决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娘娘的地位。
赫舍里慧雅嘴边翘起一个明显的弧度,随即恢复平常的样子,拉着悦嬷嬷不高兴的说道:“嬷嬷不许胡说,你老人家要陪慧雅过一辈子才成。”
“那奴才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悦嬷嬷灿然笑道。
不同于坤宁宫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承乾宫里却是冷风飕飕。
“打碎了本宫最喜爱的花瓶,你好大的胆子。”钮钴禄景娴猛地一拍小几,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分明是那个奴才故意松手砸了瓶子,其其格一腔冤怨无处诉,心中明白娴妃是下定决心要整治自己,只得主动认了欲加之罪,说道:“是其其格错了,对于娘娘的花瓶,应该满怀尊敬小心谨慎,不该失手掉落,请娘娘恕罪。”
“失手?”钮钴禄景娴不屑的哼了一声,眉梢微挑道:“本宫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对本宫算计不成,便心生怨念,本宫好心好意将珍爱的花瓶借你一观,你竟然不识好歹,使坏心眼将它打落。”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其其格素喜强词夺理,今天却遇上一个比她更强词夺理的人,偏偏这个人身份还比她高,后台比她足。
“娘娘,其其格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伤了娘娘的心头好,真的只是意外,其其格愿意赔娘娘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瓶,再加两个元青花作为赔礼,还请娘娘高抬贵手。”她最近都刻意避着娴妃,今天受了传召,才不得不前来,进门之前已经打算好了,无论如何也得哄好了娴妃,岂料人家根本不给自己这个机会,立时下了套给她钻。那个花瓶只是宫里普通的摆设,她屋里也有一个,如果能破财消灾自然是最好的,希望娴妃能看在科尔沁的份上莫要过分了。
元青花,谁不知道你是蒙古人,竟敢拿这个来压我,钮钴禄景娴似笑非笑道:“本宫不稀罕别人的东西,就只喜欢你打碎了的这只,本宫看你是想敷衍了事,并不是真心认错,若是真心赔罪,此刻还会大喇喇的站着吗?”不跳字。
什么?叫她跪下,除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她从来都没有跪过其他人,即便是皇后也不曾叫她下跪,钮钴禄景娴凭什么要她下跪。
“怎么,不肯?你一个奴才跪主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平时是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才给你三分脸面,你不要忘记了,你不过就是爱新觉罗的奴才,充什么主子款,别说你现在还不是皇上的女人,就算是,你也得乖乖跪在本宫面前。”钮钴禄景娴语气不善的说道。
这事已经没商量了,她不跪娴妃就不会罢休,这里是承乾宫,上下全都是娴妃的人,较起劲来她只有输的份,其其格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于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悔意的说道:“娘娘,是其其格错了,可其其格真的不是有心的,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其其格都没想过要冒犯娘娘。娘娘对于其其格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其其格敬重还来不及,岂敢放肆,请娘娘饶恕其其格的无心之失。”
还敢提上次的事情,你个贱蹄子,才十岁就这般恶毒,留着将来也是个隐患,钮钴禄景娴嘴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不紧不慢道:“想要本宫不再追究也不是不可以,你去宫门口跪上两个时辰,本宫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然,哼哼,你猜你出不出得了这个门。”
其其格思虑半响,最后决定还是认罚吧太皇太后是不会来救自己的,她要安抚遏必隆和鳌拜,只会纵着娴妃而不会和她对上,所以娴妃什么事都敢做,硬碰硬一定吃亏,出去跪着至少能离了承乾宫,就且暂避锋芒,这些帐,她一笔笔记着,等以后千倍百倍还回去。抬头讨好一笑道:“其其格这就领了罚,上外面跪着去,只求娘娘消了这口气,其其格方能安心。”
“是吗?那还不赶紧去。”钮钴禄景娴把玩着手上的指套,略抬眼眸仿佛不经意的说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将来有你受的。
“其其格这就去。”其其格站起身子,许是跪久了,一个不稳险些磕在了地上,好容易站住了,强忍着膝盖的疼痛,飞一般的向外走去,免得娴妃再起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