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离开后,玄烨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曼珠的眼睛,目光里毫无情绪,让人猜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曼珠却是知道他生气了,也知道今天自己确实莽撞了,便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
见皇上不说话,婉柔自是不敢多言,小梁子更是紧紧闭着嘴巴,没见主子们都不想开口吗?
顿时,毡帐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咳咳……”福全忽然咳了起来,声音很轻,但听在众人耳里却是分外清晰。
婉柔顾不得其他,忙走至塌边,面色紧张的问道:“二爷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福全轻轻摇头,“无碍,是有些渴了,福晋帮我倒杯水即可。”
没事就好,婉柔复又挂上笑脸,帐子里并没有看见茶壶,这水想必得去外面拿,可是皇上还在这里,兀自离开好像不是很妥当,故而回过头用征询的眼神看向他。
玄烨心下了然,也不打算再多待,便对着福全说道:“二哥只管安心养伤,无需顾及其他,朕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给曼珠使了个眼色后,大步向外走去。
可不可以不去啊他肯定很生气,曼珠在心里碎碎念,算了,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那表情之悲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打算英勇就义呢
两人一路向前,不多时,来到一片林中荒地,小梁子远远跟在后头,见自家主子爷停下了脚步,便自觉地站在远处望风。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不跳字。玄烨淡淡问道。
本以为他会直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不想却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他表现得越是平静曼珠越是心虚,抬头看了他一眼果断说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曼珠想了一想,“我不该鲁莽行事,不考虑后果,一时不查中了娴妃的诡计。”
“哼,你心里有数就好。”玄烨冷哼了一声。
总算他脸上有表情了,生气,不满,哪怕把她骂个狗血淋他,也比没反应好。“我下次不会了,真的,一定小心再小心。”曼珠嘴上如是说,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她不是没想过,这中间可能有问题,可是一想到玄烨受到了伤害,什么理智,什么规矩都成了浮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要陪在他身边。
在见到福全的瞬间,或许有不安,但更难以忽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她也关心福全,会为他担心着急,却无法同玄烨相比,即便知道自己中了计谋,她仍然觉得这一趟来的值,至少确定了玄烨的安全,这就够了。
玄烨当然不可能得知她内心的想法,黑着脸说道:“你每次都这么保证,结果呢朕也不想说你,可是你……朕不清楚营地里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不管别人如何误导,你好歹也得派人来林子里打探一番,如此一切不就明了了,再不然,你也该向皇额娘讨个旨意,有了这层保障才好理直气壮地到这边来。到了毡帐,一发现不对劲,你就该立刻离开,二哥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么能两人单独相处,连个伺候的奴才也没有,这不是落人口舌吗?”不跳字。
理是这个理没错,不过人毕竟不是机器,不可能机械的照着指令行事,都说情理情理,情这一字还排在理前面,足以说明,在情与理相冲突的时候,选择情并非错误。但是呢玄烨这些话何尝不是为了她好,所以曼珠不会反驳,而是乖巧的点着头,十分受教的模样。
在喋喋不休讲了一大段后,玄烨略一停顿,疑惑问道:“你和晋西鲁克氏有交情?”除了晋西鲁克氏进宫选秀那段时间外,她们两个断然不会有交集,难不成两人一见投缘了?
“没有啊我们至今为止只见过一面,就是在太皇太后宴请众人那会,当时二福晋坐在我身旁,倒是交谈了几句,却也谈不上熟稔。”曼珠亦是同样疑惑,二福晋确确实实是帮着她的,立场很鲜明,没有半分含糊,问题是她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按照正常思维,一个女人看见另一个女人和她的丈夫有牵扯,就算不是恶言相对,也该置身事外,坐收鱼翁之利,而不是如二福晋般,站出来维护她。思来想去大概是福全的缘故吧也许他曾经和二福晋提过她。
玄烨眉头皱了皱,心中疑云只增不减,这就怪了,无缘无故的晋西鲁克氏作甚冒着得罪娴妃的危险,替图娅解围,这说不通。就算是皇额娘的吩咐,她也完全可以应付了事,或者采取更缓和的方式,用不着直接和娴妃对上。
“别皱眉了,横竖二福晋对我没有恶意,相反,我还欠了她一个大人请,你有什么可愁的?”曼珠是真心感谢二福晋,没有她的援手,自己就麻烦了。
这才更让人担心,玄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对你没恶意?许是她藏得深,不易察觉。”
曼珠撇了撇嘴,“如果她想对我不利,这次只要不开口就成,或者她再添上一把火,我就完蛋了,哪里还需要费这个心思。指不定是她看我顺眼,才帮我的呢”曼珠在见到娴妃后,其实就没抱着全身而退的心思,只想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不成想最后突然出现一个二福晋,而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成了看客,基本没她什么事了。
罢了,这件事多想也无用,有二哥在,想必晋西鲁克氏也没机会做出不利于图娅的事。玄烨舒缓了面部表情,挑了挑眉说道:“这次的事情不算完,你犯了如此大错,绝不能轻饶,必须让你长长记性。”
曼珠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想怎么样?”不会也是抄经书吧她在姑姑那里抄佛经都抄了几百遍了,也亏得每本经书字数不多,不然非得写断手不可。
“就罚你给朕绣一整套包括床帐在内的寝具,限时半个月。”玄烨嘴边愉悦地漾开了笑意。
曼珠听了险些吓得向后倒去,一张粉面瞬间皱成一团,这也太狠了,半个月,就算不吃不喝也不一定做得完啊
见状,玄烨问道:“怎么,时间不够?”事实上,玄烨对于刺绣这件事根本不了解,更加不会清楚绣一床被套,一个枕头所需要的时间。
“当然不够了,光是被套就得花上半个月功夫,那还是在每天都绣上半日的前提下,更别说床帐了,那比被套还费功夫。”曼珠故意说得夸张一点,借此打消他的念头。
玄烨沉吟片刻,“朕不急,那就以一年为限,不过你可得用心去做,不许你敷衍,也不许找人帮忙。”
绣床上用品绝对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她真心不想干啊曼珠拉着他的衣袖,谄笑道:“皇上,可不可以换一个啊?这个费时间不说,即便我绣好了,你也不能用啊”玄烨的吃穿用度皆记录在册,突然冒出一套寝具,没人怀疑才怪。
“这你用不着管,朕自有用处。”玄烨眼眸一转,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你不想做吗?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你做,不过那样的话,朕是不会帮你想皇额娘求情的,你不妨猜猜,这次皇额娘会怎么罚你?”
曼珠向上弯起的嘴角僵了一僵,对啊姑姑那里还有一道管卡要过,不出意外的话,依然还是抄经书,但是,恐怕次数会比以往加起来的都要多。抄经书还是绣寝具,这是一个问题。曼珠考虑半响后问道:“如果我应下了,你能保证姑姑不追究吗?”不跳字。
玄烨十分肯定的说道:“当然。”
相比之下,还是面对姑姑的怒火更可怕,既然如此,她宁可选择绣寝具,“那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玄烨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