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听这话,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脸:“二姐,我们姐妹一场。你这也算乔迁之喜了,我呢,没什么值当的玩意,做了个香包给二姐,还请二姐笑纳。”说着,她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米白色绣有兰花的荷包来,搁在小几上。
杜熙月看了眼那荷包,淡淡笑了笑:“谢四妹妹好意了。”说着,叫人拿了块绣着湘妃竹豆绿暗纹的丝帕给四姑娘:“都是小玩意,这块帕子就送给妹妹作为谢礼。”
四姑娘接过帕子,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出门时,正好碰见月巧。
“姑娘,四姑娘来作甚?”月巧进了房,皱着眉问道。
杜熙月指了指荷包:“喏,来送这个的。”
月巧拿起荷包嗅了嗅,一股不曾问过的香料扑鼻而来,她不由蹙了蹙眉:“这是什么香?怎么从未闻过。”
杜熙月笑了笑:“你把荷包交给甘妈妈,我猜她会告诉你是什么香。”
月巧会意,把荷包收起来,正打算出去,又被杜熙月叫回来:“这荷包的事不急,你先让她们把屋子收拾好了,赶紧搬出去才是正事。”
“是。”月巧应了声,转身和小丫头们忙起来。
不过,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二姑娘时不时盯着自己。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申时末,月巧才想起要去提食盒。
晚饭后,杜熙月和月巧坐在屋里说话,又提起白天甘妈妈说得那些话。
“你说,你是不是跟甘妈妈说了什么?”杜熙月指了指,笑道。
原本是句开玩笑的话,月巧倒当了真,随即脸色变了变:“二姑娘,我,我……”结巴几句后,她蠕了蠕嘴,不知后话该怎么说才好。
杜熙月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大半,不消说也明白。
“你什么时候说的?”她淡淡问道。
月巧见杜熙月脸色还好,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夫人知道二太太和老太太暗地里张罗姑娘们的事,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又听说徐夫人去跟二太太点了亲,虽说二太太碍于老太太的颜面没有答应,可是也没明确地把徐夫人回绝了。之后严夫人回来省亲,夫人就更加担心,那日趁姑娘午睡,甘妈妈就把我叫过去了,说来说去都是为了给姑娘找一门合适的亲事,然后我就跟甘妈妈说起严四公子的事来。”顿了顿,她看着杜熙月眼睛,一字一句道:“二姑娘,你要相信月巧,绝无害姑娘之心,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说这个份上,杜熙月自然明白月巧没有二心。相反,她觉得月巧这次多事,倒是帮了她。
既然甘妈妈开口问了,她干脆顺了这个意,把计划实施下去,也免得夜长梦多。
月巧见杜熙月没吭声,以为她心里还是膈应,又小声唤了句:“二姑娘……”
杜熙月抬头,浅浅笑了笑:“没事,我知道了。”
月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二姑娘真不怪我?”
杜熙月摇摇头:“你跟甘妈妈说也是一片好意,我何必怪你。再说,甘妈妈也是为了我好,怕我被二太太利用,寻个不如自己意的亲事。”
月巧看杜熙月的样子真没恼,才安下心来,又把屋子里的打包好的东西看了一遍,长口气道:“明儿姑娘就要搬到新屋子去了,总算要离开这个院子,远离四姑娘那个爱嚼舌根子的。”
“远离?”杜熙月无奈地笑笑,“我又不出府,又不会锁了大门,她想要打听一样可以知道。凡事还是谨慎点好。”
月巧听罢,没吭声。
对于榆萌苑的最后一晚,而后会再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杜熙月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心里却是一片阴霾。
……
隔天一早,二太太打发几个婆子帮杜熙月搬家,半路这几个婆子见甘妈妈带人去了榆萌苑,二话没说又折了回去。
站在甘妈妈身边丫鬟看不过眼,撇撇嘴,小声道:“甘妈妈,你瞧那几位妈妈,见到我们来掉头走就了。”
甘妈妈瞥了眼,淡淡道:“不来更好,我还怕她们粗笨手脚坏了熙丫头的东西。”
另一个丫鬟听罢,“噗”地笑出声来:“怕是妈妈还看不上二太太叫来的人吧。”
“呸你没事别乱嚼舌根子,传出去让甘妈妈为难”方才的丫鬟白了一眼,没好气道。
“行了,行了,不过是去帮熙丫头搬个家,就惹出这么多话来。”甘妈妈面带愠色说了一句,就朝榆萌苑走去。
两个丫鬟知趣地闭了嘴,相互白了一眼,老老实实跟在甘妈妈身后。
搬家不过一上午的时间,原本都以为缀翠屋跟大姑娘住的地方一样,看着好看实质就是个游园赏花的点缀之地,根本不适合居住之用,不过到过缀翠屋的小丫头才知道,这里西侧临水,连接着藕香榭,东侧靠山,北方正厅,院子不大,却是方方正正坐南朝北的好居处。
夏天开了门窗,屋内穿堂风过,倒是凉快得很。唯一的缺点就是冬日水面结冰,寒气大,屋内要多生些炭火才是。
不过,这屋子二姑娘能住多久,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等以后嫁了,屋子自然也就要收回去,即便回来省亲,不是还有王姨娘的静心居吗?
老太太这步棋不得不让人竖大拇指,面上给了姑娘们面子,实质就是给贵胄圈那些好事做媒的太太们看的,借着她们的口,告诉别人宁坤府庶出的姑娘可不比嫡出姑娘差,暗地里又隔绝了几个姑娘们闹来闹去。
二太太对此事是一万个不愿意,缀翠屋那院子她本是打算给自己留着夏天避暑用的,要不是这几日忙着应付徐夫人,她早就搬到那去了。
原本存了念想,想让老太太收回成命,哪知老太太躺在榻上,答非所问地说了句“女大不中留啊”,就把二太太打发出来。
二太太面上虽不敢驳斥,心里不免恼怒,原本还想着如何推了徐夫人才好,见老太太如此不待见自己,心就横了下来。
凭什么屎盆子都让我接?二太太冷哼一声,斜了眼身后老太太的院子,一脸怒气带着小红回了西院。
自此之后,似乎徐夫人来府上来得更勤,每次都去二太太那儿吃了下午茶才回去。
“二姑娘,怕是还要夫人赶紧做个打算,徐夫人这段时间经常去二太太那边走动,园子里都知道了。前些时我在厨房碰见碧萝,听她说大姑娘这会急得不得了。”月巧一边忙着手上针线活,一边说道。
杜熙月翻着书,只是抬了抬眼,问了句:“大姑娘急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说着,目光又落回书上。
月巧仔细地把针穿过来,扯了扯线,道:“可碧萝说大姑娘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二姑娘您了。”
不愿意看见自己?这话什么意思?
杜熙月挑了下眉,放下手里书:“都不住在一起了,我何时招惹过她?”
月巧道:“就算不住在榆萌苑了,你和大姑娘还在一个府里不是。再说,徐夫人天天往二太太屋里跑,任谁也不得猜忌一番。”
杜熙月苦笑一下:“那她怎么不去恨四姑娘?偏偏针对上我。”
月巧笑道:“谁叫当初徐乔看中了姑娘呢?”
“贫嘴。”杜熙月娇嗔道,“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看甘妈妈不撕烂你的嘴。”
月巧笑了一阵,放了手里的针线,坐到杜熙月身边,小声道:“这话我可不敢乱说,是碧萝偷偷告诉我的,说大姑娘讨厌您也不是没有原因。”
不是没有原因,那就是说她这辈子还是逃不过嫁进徐家的命运?
杜熙月心里沉了一下,她今世千方百计就是要自己挑门好亲事,怎么临近关头还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一种不甘由心而起。
“堂会时,我看徐夫人对大姑娘挺有好感的。”杜熙月不动声色地道了一句。
月巧轻叹口气:“今时不同往日,碧萝说徐夫人原本是看上大姑娘的,可不知为何后来徐夫人拜访过大太太一次后,就再也没去过,相反跟二太太走得近了。大姑娘自己也着急,又托了大*女乃打发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徐巧看上的二姑娘,还为此事跟徐夫人闹了几天,徐夫人没辙,就顺了意。”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方才说要姑娘找夫人赶紧做个打算,我觉得严四公子对姑娘也不错,要夫人去跟严二太太说一说,到府上把姑娘提前定下来才好。”
这话说完,杜熙月“噗嗤”笑出声来:“你以为是萝卜白菜,说定就定啊。再说,哪有姑娘求着嫁出去的,也不怕被人嫌臊。”
月巧倒是有些急:“瞧姑娘说的,那就没办法了,任凭二太太做主把您嫁到徐家去?”
“当然不能嫁到徐家。”杜熙月冷静下来,道了句,“只是……”
有些事她还没想好,而且时机也不对。
她前段时间叫甘妈妈送去的信和物品,应该早就到严辅莅手里了,可是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她也模不透……莫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杜熙月直觉应该不是,她深吸口气,瞥向窗外的池塘,只有墨绿色的荷叶浮在水面,那些夏日里幽静绽放的紫睡莲早已不见踪影。远处偶尔飘来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转眼,已是秋天。
回过神,杜熙月穿了件外衣,带月巧去了静心居。
怕是再这么稳下去,明儿二太太和徐夫人之间的交易就这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