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上午,二爷总算没事了,大老爷赶去铺子后,老太君也有些累了,便吩咐人散了。正要离开,春兰上前跪在地上说道:“老太君,大太太,奴婢有话要禀。”
大太太一听这话,忙呵斥道:“胡闹,你什么身份,还不快退下。”
老太君却一摆手,“慢!”又转头盯着春兰,冷冷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大太太就容许奴婢斗胆说些心里话吧。”春兰磕了一个头哀求道,又跪着爬行了几米,爬到老太君跟前来,眼眶儿红红地哭诉道:
“奴婢虽然身份低微,但奴婢的一颗心却是向着邱家的,今个儿眼见二爷遭此横祸,心里着实痛心。可是奴婢觉得今个儿的事情实在是太巧了,二爷的膳食一向都是有专门的厨子负责,既然当天夜里二爷要了虾饺来吃,那么冬梅要为二爷准备点心时,就应该提高警惕,厨房也不会拨了红豆给她才对呀。奴婢觉着还是查一查的好,免得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伤了其他主子就不好了。”
老太君一听这话,才想起二爷是是吃了犯忌的食物发的病,之前只是一口怨气全撒在了冬梅身上,倒是忘了厨房这个茬,现在听春兰讲来觉得有理,又转身坐了下来,沉脸道:“把冬梅和昨个儿在厨房值守的人带上来。”
苏雯伊则接过小丫鬟新熬好的药,坐在床前的软塌上,吩咐道:“给二爷加一个靠垫。”
“是”紫萱答应着,和紫蝶合力轻轻扶起二爷,紫衣拿了一个枕头倚在二爷身后。
邱天恒微不可闻地申吟了一声,眼皮动了动,却无力睁开,只有微热的甘甜小心翼翼地破唇而入。苏雯伊一匙一匙地将药喂入邱天恒口中,一面又细细听着不远处的惊呼。
“老太君饶命啊,奴婢根本不知冬梅是要给二爷做的点心,当时夏平和冬梅来厨房时,只说是二女乃女乃吩咐的,奴婢就以为是二女乃女乃想吃些点心,所以才没在意……”厨房管事媳妇急的欲哭,不管这罪名成不成立,以后都有的她受的了。
双目呆滞的冬梅听到这里,忽然像是醒悟了一般,眼睛张的老大,激烈地喘气道:“对对对,是二女乃女乃……是二女乃女乃要奴婢做的点心……奴婢做好后送过去,二女乃女乃却关着门不让进,说是乏了要睡觉了,让奴婢送去给二爷尝尝……是二女乃女乃……一定是二女乃女乃不满奴婢做了通房,才设计陷害奴婢的……”
苏雯伊听了,心头一动,眸光扫了一眼跪地的春兰,冬梅,又禁不住望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大太太,没来由的一阵胆寒。这就是深宅院子的生活吗?不把人逼死逼疯,争执就永远不会停息。
原本有功劳的二女乃女乃,三言两语之间,又成了祸害二爷最大的嫌疑人!
喂药的手一颤,汤匙里的汤药忽地从二爷嘴角滑下浸湿了被褥,苏雯伊深深呼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轻轻地擦去二爷嘴边的药痕,又吩咐紫萱换床新的被褥来。
老太君的眉头紧锁,唤道:“伊儿——”
闻言后,苏雯伊的脸色也有些发青,只好放下药碗,让紫蝶继续喂药,起身走到老太君跟前道:“回老太君,孙媳的确有说过想吃些点心的话儿,但是并没有吩咐过冬梅送点心给二爷吃。”
大太太冷哼一声,脸色难看极了,恨恨地说道:“你若是不满恒儿收房,理应来和我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歹毒,用这种龌龊的方法除掉异己,好保住你的二女乃女乃的位置,真是令人寒心呐。”
“二爷是伊儿的夫君,正所谓夫荣妻荣,夫损妻损,伊儿已经嫁入邱家,又怎会加害二爷,断了自己的后半生呢?”
大太太横了她一眼,转头对老太君说道:“冬梅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一个卑微的丫鬟哪里懂得这食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再说,她刚被恒儿收房,有了一个安心落脚的地儿,又怎么可能有这种阴毒的心机。倒是有些人太博学多才了,一眼就看出了二爷是食物中毒了,不仅如此,连解药都给备齐了,老太君,您觉着这是一个巧合吗?”。
苏雯伊听到这里浑身一冷,她已经谨言慎行了,却没想到大太太还是有话可编排,处心积虑地排斥她,陷害她……
怪不得古人有训: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看来,女子无才还是安身立命的法宝呢。她决定以后装傻充愣,不再冒这个尖尖儿了。
“媳妇是以前见识过,才恰好知道,今个儿屋里伺候着的丫鬟婆子见识过了,以后再遇到别人吃了虾饺和红豆犯了忌,也一样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呀。”
以前常听说没文化真可怕,今个儿却发觉有文化也可悲。罪魁祸首因为无知反而无罪,反倒她这个出手相救的人因为知道太多而受人怀疑,这是什么道理嘛?
“哼,伊儿倒是说说,那红豆芙蓉糕又是怎么回事?”大太太咄咄逼人地道,“伊儿啊,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吃夜宵的习惯啊,怎么昨个儿突然来了兴致吃点心?”
大太太语含蜂针似的,箭头直直指向了二女乃女乃,老太君听了,震惊异常。
苏雯伊见老太君脸色变了变,赶紧跪下:“请老太君,大太太明鉴,媳妇自从嫁入邱家,一心向着邱家,为邱家着想,绝对不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该死的,昨晚她确实吩咐过做点心的事情,不过是想打发了冬梅和夏平二人离开,后来睡着了哪里知道其他的事了。最可恨的是,昨晚儿只留了青莲一人陪伴,现在竟连个证人都寻不到。现如今冬梅一口咬定是得了二女乃女乃的吩咐,厨房管事也能作证,这下子苏雯伊有口难辩了。原是想叫夏平出面作证的,只是苏雯伊对夏平并没有完全掌握,担心夏平也受到过大太太的影响,传来了一旦被反咬一口,自己就真的没有一点胜算了。
青莲见此,慌忙上前跪下,愤愤不平道:“二女乃女乃只说想吃些点心,可是亥时已过还不见点心的影儿,二女乃女乃平日里就睡的早,哪里还会坐着等点心吃呢?分明就是冬梅和夏平自作主张送到二爷屋里去的,现在还想诬陷二女乃女乃。老太君,二女乃女乃实在委屈呀。”
“混账东西,你是什么身份,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插嘴儿!一点规矩都没有,来人啊,给我掌嘴!”大太太一惊,赶紧呵斥。
青莲被大太太的话激怒了,气的脸儿通红,连苏雯伊的拉扯也不顾了,捏拳道:“若非大太太送来两个无知的丫鬟,又怎么会让二爷误吃了东西犯了口忌?要不是二女乃女乃当机立断,二爷又怎么会好的这么快?谁存了好心,谁存了歹心,老太君还不明白吗?”。
“放肆!”大太太猛拍了一下桌面儿,咬牙切齿地喝道:“反了,反了!”
“大太太息怒!”苏雯伊一脸恐色,连忙跪下求情,“媳妇带青莲在这里给大太太赔个不是,还望大太太大人有大量,饶了青莲吧。”
但大太太又岂会放过这一个机会,青莲犯下了忤逆主子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大太太如何能便宜了她去?
再说了,上一回赵嬷嬷原本就是听了她的指使,找机会教训这个叫青莲的丫头的,谁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自己的人挨了毒打,她心里那个气啊,现在瞧着这丫头好生生的站在那儿,刚刚还胆敢顶撞她,大太太越瞧越觉着刺眼,心里仿佛有百万只虫子作怪,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吩咐道:“来人,把这个怂恿主子为非作歹的奴才,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那岂不是把青莲往断头台上送?苏雯伊急了,青莲也自知失言,犯了忌讳,只是一双固执的眼睛依旧不服输。
“母亲息怒,千万别气着了身子,”三爷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了屋子来,守在大太太身旁,给她捶肩消气儿。大太太见邱天武去而复返,眼底讶异了一下,只听邱天武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母亲曾说过,邱家传承百年自有其持家之道,也经常教育我们,兄友弟恭,凡事以和为贵,家和才能万事兴……”
说着,走到大太太跟前直直地跪下去:“孩儿能体谅母亲的心情,只不过二哥的事应该是个意外,母亲今个儿点拨了那些下人,孩儿敢担保今后定不会再出这样的差错了。”
悦心阁的丫鬟婆子见二女乃女乃和三爷都跪下了,哪里还敢站着,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似乎掉根针也能听见。
老太君听到“家和”二字,脸色阴沉地低下头,没有再开口,好半响才醒过神来,看了看言词恳切的三爷,以及跪倒一片的丫鬟婆子,又看了看满脸血痕的冬梅等人,她皱着眉头重重叹息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大太太此时却是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嘴唇颤了颤,忽而眼里泛起了一层水雾,这个兔崽子从何时起竟然如此懂事明理了?忙拉起了武儿,一个劲地上下打量着,渐渐地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好,好,太好了,我的武儿长大了,懂事了。”从不知这个儿子也能一套一套地讲出大道理来,大太太此时的震惊与欢喜不言而喻了。
“母亲,孩儿知道您一向爱护这些下人的。”邱天武狡黠地笑了下。
大太太嗔了儿子一眼,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难得这个儿子开一次口,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也不好拨了他的面子,又想着若是老爷在场定会对武儿刮目一回的。也不知是否心情大好了,想也没想便松了口:“既然武儿为他们求了情,母亲今个儿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见儿子又要开口,大太太直接打断了,道:“家里的规矩不能废了,否则母亲怎么管理这个家?”
于是,冬梅夏平被关了起来,厨房管事因失职之过撤职查办,至于青莲顶撞了大太太,拉下去掌嘴以作惩戒。
老太君点点头,同意了大太太的惩处,吩咐苏雯伊好生照料二爷后便起身离去。大太太则高兴地拉着邱天武的手,道:“武儿啊,你好久没有陪母亲用饭了。”
邱天武应了,转身看了苏雯伊一眼,苏雯伊投以感谢的目光。
邱天恒喝完药,身子也轻松了几分,转眼看到屋里跪了一地的人一一离开,不由舒开了眉头。瞅见邱天武哀怨的眸光朝床上逼过来,嘴型似乎在讨要犒赏,邱天恒轻咳了一声,假装没看见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