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流年(一)

作者 : 子夜妃子

叶子衿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人。

无论是提着花灯还是戴着面具来印证缘分一说,叶子衿面上虽是不以为意,可年轻的女子,谁心里又没有那么点浪漫和幻想的期盼?又有谁没有想过,有那么一日,会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翩翩佳公子,带着一身耀眼的光芒,来到自己的面前?

只是想不到,今日和她提着同样的花灯,戴着一双面具的人,会是那日她在国公府遇过的,宋宁默。到底是该说这个苏州城太小,还是该说,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是斩不断理还乱的?

一时间,叶子衿心里五味杂陈。

宋宁默看了眼她手中的灯笼,又望向她另一只手上的面具,“叶小姐可否将面具还给我了?”叶子衿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将面具塞给了他,连连致歉:“对不住,我认错人了。”宋宁默淡淡点头,“无碍。”便匆忙转身离去。

等到宋宁默一身玉色长袍消失在了人群中,叶子衿才惊觉自己忘了问,他如何一眼便能看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叶子衿伸出手去,触模着自己面上的面具。刹那间,想起了怀着古镜,听见楚夕暮所说的那一句话,只觉得这元宵佳节,有如一张无形的网,铺天盖地而下,让她无所遁形。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渴望出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只是,方才的偶遇,这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

叶子衿再也没有了半分兴致,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站在街中心,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有闺中不知愁的**带着家人们赏灯,也有那未留头的小孩子们举着小风车,围成一个圈圈,四处乱窜。更有白发老妇,佝偻着背,缓缓而行。

在这一瞬间,叶子衿宛若看到了时光的痕迹。

多年前,她也是那欢快的小孩子,而现在,她已经是和离的女子,又或许再过上二三十载,她便是那垂垂老矣的妇人。叶子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时光如此遗失,而她却依旧站在这里,似乎什么也抓不住。

的确,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有。

“子衿”青衣少年兴头头的冲了过来,一连打量了她好几眼,“怎么站在这里?”叶子衿抬眼,恍惚中,看见他戴着小猴儿的面具,而手中的花灯,却是莲花形。“我们回去吧。”叶子衿轻轻说道:“这天寒浸浸的,怪冷的。”

“怎么了?”看出来她的不对劲,苏明睿扯下了头上的面具,低下头去,赫然发现她手中的金鱼花灯,眼里闪过一抹涩然。随即又笑道:“我知道有个好地方,有许多吃食,我带你去吧?不少字”

看得出来,苏明睿在努力活跃气氛。

可是叶子衿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又一丝的苍凉,她勉强笑了笑,“我今日没有兴致,改日再来吧。”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掠过些许担忧,不动声色的笑,“好,我送你回去。”叶子衿点点头,欲转身上马。

却被苏明睿叫住:“子衿,要不要骑马?”叶子衿一愣,看着那吐着白雾的高头大马,有些迟疑。她可从来不会骑马,这万一要是摔下来,指不定连小命都没了。可这个迟疑在叶子衿心中没有盘桓多久,很快她就应道:“好啊。”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许多事情在她心中都渐渐淡忘,而她就想放纵这么一回。

在这寒气凛然的冬夜里,策马扬鞭,不得不说是对人的一种折磨,可是叶子衿不害怕,也丝毫不觉得冷。她只是想尝试一番以前没有尝试,今后也可能没有机会尝试的东西。苏明睿牵着马,走到她跟前来,“上来吧。”

叶子衿踩着马镫,一时无力,险些摔落。好在苏明睿眼疾手快,翻身上马,一把将她拉了上去。她单薄的后背,就靠在了他坚实的胸前。这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之近。叶子衿仿佛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隔着厚厚的衣衫,犹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暖。

“你们坐马车回去”苏明睿对紫苏几个说了一声,便揽住了叶子衿细瘦的腰身,“走”北风呼啸而过,叶子衿不自觉的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苏明睿渐渐放慢了速度,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伏低了身子,轻声说道:“子衿,等我回到燕京,就去你家提亲,可好?”

叶子衿眼眶微湿,寒风刮过她的脸,有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然而叶子衿心中有一种不祥预感,这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她趴在马背上,借着风声,假装没有听见。而风中传来苏明睿低低的叹息声:“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应承了。”叶子衿咬着唇,依旧沉默。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婚姻大事,她根本从来就没有办法做主。

叶子衿合上了眼,低声说道:“你慢些骑,很冷呢”苏明睿依言,将马儿勒紧,更缓慢了一些。寒意一点点散去,叶子衿望着脚下弯弯绕绕的小路,昏昏欲睡。

楚夕暮的茅庐里,泛着冷冷的幽光。

玉色的身影从门前一晃而过。

屋子里嗖嗖射出一排飞刀,玉色人影飞身而起,一一躲过那飞刀,而后一脚踹开了竹门。

四目相对,唯有无言。

许久许久,才听见宋宁默的叹息:“表哥,你瘦了。”楚夕暮身子微微一颤,那从不变化的淡漠神情,终于在刹那间灰飞烟灭。在烛光下,竟隐隐泛起了些水光,“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在听见有人如此唤我了。”

宋宁默终于动容,扫了眼这简陋的茅庐,低声问:“你就住在这里?”楚夕暮凄然一笑,“有何不可?”“没有。”宋宁默低垂下眼,“心安便是归处,这屋子如何,倒是不必计较。”“这么多年,也唯有你才能知道我的心思。”楚夕暮脸色发白,“既然你找到了这里,那是不是他,也知道了?”

宋宁默黯然点头,“马上会有人来,我赶在前头来通知你。”“你的白鸽来了一批又一批,这次终究是亲自来了。”楚夕暮背转过身,望着墙头那副字画,幽幽说道:“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

宋宁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过了片刻,掩上了门,将寒气隔绝在外,撩开衣摆,坐在了木桌前,“今日我就在这里借住一宿,明日我们一道启程吧。”楚夕暮蓦地转过头去,“去何处?”

宋宁默定定的望着他,许久许久才开口:“表哥,你心知肚明,何用我说?”楚夕暮冷哧了一声,“如果我不归,是否打算就此要了我的性命?”宋宁默的目光,眨眼间变得格外复杂,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息:“表哥,我们都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楚夕暮点头,喃喃自语:“我知道,我知道我终究是躲不过去,这是我的宿命……”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宋宁默,“如果我此次回去,丧命于燕京,你可否将我的尸骨,埋在这地方?”

宋宁默心中猛地一颤,“表哥,你不会死的……”“我能活多久,又能平静多久,你比我更为清楚。”楚夕暮眼中要一片寒霜,“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楚夕暮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任由风雪袭来,也巍然不动。

他的目光,在这夜幕下,始终朝着一个方向,久久眺望。

“表哥,你有心事。”宋宁默静静看了他一会,“是不是……”“我们多日不见,也该把酒言欢。”楚夕暮起身去温了一壶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宋宁默没有再追问下去,接过酒盏,望着那遮天的风雪,说道:“也有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风雪了。”

楚夕暮端着酒盏,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宋宁默却轻声说道:“表哥,你是否还记得,十年前,我们许下的诺言?”楚夕暮淡淡说道:“过了的事情,就何必再提?”宋宁默冷声说道:“那日我们对天发誓,生死与共,怎么如今,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楚夕暮悬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

宋宁默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将木桌劈成了两半。酒壶,酒盏,洒落了满地。楚夕暮神色淡然,只轻飘飘瞟了一眼,才说道:“我没忘。”寒光闪过,楚夕暮从椅子上飞身而起,面色不动的看着他的长剑,映出了自己的容颜。

“若我能逃过一劫,必定再与你共游西湖,看遍这大好河山。”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利落的插入了剑鞘中。宋宁默满意的呵了一声,“原来还是有点记性的。”楚夕暮却是眉头微蹙,“你劈了这桌子,如何饮酒?”

“酒后失言。”宋宁默踩在椅子上,支着剑柄,“这酒,不饮也罢。”

偶然看了三年前作的祭文,只能说这么些年,我真的越来越心平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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