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宋宁默的声音,低似叹息。
叶子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脸色,唯恐错过些什么。
“这样也好。”宋宁默放下了笔杆,揉了揉眉心,“出家人四大皆空,过去的事情,便都过去了吧。”
真的,能这样过去吗?
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和苦楚,真的就能这样轻飘飘一句话,便烟消云散?
叶子衿思绪纷飞,宋宁默却是不发一言,只将眼瞅着那窗外郁郁葱葱的花木,面色已与从前不同。眼中隐隐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让他棱角分明的俊颜,也柔和了下来。
或许,这一刻,是真正释然了吧。
“你的事情忙完了吗?”。叶子衿竭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还没有。”宋宁默闻言,眉头又拧了拧,“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以后就要大殓,到时候夕暮才能顺理成章的登基,这一段时期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叶子衿暗暗叹息,“二皇子已经逝世,皇后也疯了,现在也只剩下朝堂上那些大臣了。”“不错。”宋宁默眼中幽寒似深不见底的冰湖,“夕暮毕竟离开了几年,那些个随风倒的大臣们,暗中早就有了图谋了。”
“你也说了是随风倒。”叶子衿瞧了瞧书案,“墙头草永远随着风摇摆,到如今,夕暮就是风,他们又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子衿——”宋宁默摇头苦笑,“人总要朝前看,墙头草长势好,将来可不算明朗。”
叶子衿愣了愣,细细揣摩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下去。
没几日,燕京城里传遍了消息,晋王府的世子病故,而大王妃和大*女乃余氏由于不堪打击,情愿出家为尼。有些相熟,平日里来往甚密的人家难免觉得有些蹊跷,可现如今既然是晋王府自己宣布了这样的消息,也只得亲身上门来悼唁。
晋王却以上有高堂在唯有,只草草“埋葬”了宋思平。叶子衿是知道其中的缘由的,宋思平如今还好好的活着,怎么能下葬?不过外间仍有云里雾里的人们,都纷纷猜测是否宋思平大逆不道,开罪了晋王,才落得如斯下场。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可惜人人都得不出一个结果来。当然,不乏有好事者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道,渲染一番,添油加醋,博得满堂震惊。不过晋王府始终是紧闭门扉,无论外间如何,王府内始终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令人觉得窒息。
好容易度过了兵荒马乱的几天,叶子衿才能安生的坐在屋子里静静的吃茶。
“你说,晋王后悔么?”这句话刚说出口,叶子衿就反悔了,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后悔?”宋宁默嗤笑了一声,“他是那种哪怕九成错在他,也会用剩下的一成来辩解,撇清关系的人,日后如何不知道,不过我想现在是不会后悔的。”叶子衿顿时语凝。照理来说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被发现不是亲生,怎么说除了愤怒,也该会有别的情绪啊。
“少爷,林管家想要见您。”在两个人沉默之时,紫苏上前禀报。
宋宁默抿了一口茶,眉目不动,“让他进来。”叶子衿也是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想,林管家乃是王府的总管,这次来,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或许是受了晋王的差遣,来劝说宋宁默回心转意,搬回王府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宋宁默如今都是晋王府唯一子嗣了。
念头闪过,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从叶子衿的角度来说,她实在是不想回到晋王府了。住在这府邸,日日二人相对,无琐事叨扰,也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回到晋王府,还得日日给晋王请安,起得晚了还会被下人暗中指指点点,又何必自讨没趣。
“少爷,夫人”林管家行了礼,说道:“王爷让我来传几句话。”
宋宁默神色淡然,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轻飘飘问:“什么话?”“王爷说,少爷已经成家立室,又是在外头住着。日后少爷的份银,就没有了。”林管家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不安,飞快的抬头看了宋宁默一眼。
“知道了。”宋宁默点点头,有些无动于衷,“还有旁的事么?”林管家想过多种可能,没想到这事情会这样过去,忍不住拭了拭额头的细汗,“无事了。”宋宁默端着茶盏,透出几分慵懒来。
林管家也是知趣人,见了形势,立刻离去了。
叶子衿却是无言的托着额头,好半天也不想说一句话。宋宁默一年的份银是一千两,这数目在寻常人家眼中,自然是不小的数额,可宋宁默手中掌握着不知多少财富,怎么会在意这区区一千两银子。
晋王一心想宋宁默低头,能搬回王府,才试图从银钱上遏制宋宁默,希望让他主动低头。可惜这一招走错了。这么些年,宋宁默暗中经营的商铺田庄不知道有多少。早已不是当年在他眼中一事无成放荡不羁的小儿子了。
晋王府中,晋王望着躬身在前的林管家,双眼微眯,“他怎么说?”林管家心中忐忑,说道:“少爷听了,只说知道了,便没有下文了。”晋王冷哼了一声,一掌拍在茶几上,“没有了份银,我看他用什么花费,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回来”
林管家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做管家这么多年,旁的不说,这察言观色,可谓是滴水不漏。他如何看不出来,当时宋宁默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就连一旁的夫人,也是毫不在意,仿佛是胸有成竹。
想到此处,忍不住委婉的提示道:“听说二女乃女乃的陪嫁也不少……”晋王神色一僵,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林管事似得了大赦令一般,立刻退下了。这府上人人都知道,晋王这些日子阴晴不定,说不准一句话不对,就丢了小命……
“都说心急出烂棋。”宋宁默冷冷说道:“晋王年轻的时候倒是一肚子的算计,怎么临老临老了,反而是越活越回去了?”“呃……”叶子衿不冷不热的加了句:“一时间遇到这么多事情,还能顽强的算计,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宁默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叶子衿忙收了声,垂下头,捧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香。宋宁默看了她几眼,复又握住笔杆,在来往信件上回复几句。叶子衿也不去叨扰他,自己坐在一旁出神。
只是这种状态也没有持续多久,紫苏很快又在门前探了个头:“小姐,国公府的妈妈来了,说是夫人让您回去一趟。”自上次玲珑之事以后,叶子衿便再也没有踏入国公府半步。听说叶夫人派人来接,也有几分疑惑,忙换上了出门的衣裳,也拿不准是否要留夜,草草收拾了几套衣裳。
宋宁默默默看着她带着丫鬟们收拾,凉飕飕问:“岳母找你回去,是为了何事?”“我也不知道。”叶子衿摇摇头,“应该不是小事。”宋宁默眼中顿时有了些许促狭之意,“那就该是大事了。”
叶子衿只觉他口气说不出的怪异,眉梢微挑,“你又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宋宁默又恢复了一脸常色,“你回去便会晓得了。”叶子衿眯着眼,看了他好一阵,才挪开了目光。
宋宁默送着她出了垂花门,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仍旧不折返,一直到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消失在了视野里,才慢悠悠往回走。叶子衿到了国公府,径直奔向正房。叶夫人正坐在榻上,候着她。
“宋大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夫人开门见山的问。到底是做母亲的人,唯恐有什么不妥之处,连累到了叶子衿。“暴毙了。”叶子衿也不好将宋思平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讲出来,这其中牵扯太多,怕是说上一整天,都不一定能说清楚。
“当真是暴毙?”叶夫人托着下巴,有些错愕,“我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由头……”“娘”叶子衿嗔道:“外头那些人,不知道缘由,只知道胡扯,难不成您也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没什么。”叶夫人讪讪然模了模她的头,“你难得回来一趟,我叫厨房做几样你爱吃的小菜。”
叶子衿微微颔首,低声问:“您让我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叶夫人叹息了一声,轻抚额头,“是关于你大姐的事情,找你回来商量商量。”“大姐?”提到叶子佩,心中冷了三分,“什么事?”
上次叶子佩挑拨玲珑袭击她的事情,有如一根刺,至今仍旧卡在她心间,不上不下,屡屡想起,便觉得心寒。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叶子佩如此作为,让叶子衿对于她的事情,实在关心不起来。
叶夫人颇有些头疼的样子,“她在闹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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