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宋宁默所说,从大面上来看,也的确是如此……
在莫妈妈面前,他无论如何,总得给自己留几分体面。
叶子衿也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说起来,都是我太执拗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宋宁默揉着她的头,轻笑道:“至少会让我看见那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候,说起来,时光匆匆,一转眼便过去了这么多年……”
“宋宁默”怒火从叶子衿心底蹭蹭直往上窜,“你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吧”
“好像是呢。”宋宁默眯着眼笑:“子衿才十四岁,正是年少之时……”
叶子衿自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以忽视了宋宁默语气里的冷嘲热讽,平心静气的问:“你打算如何说情?我记得你和宁王,平常似乎也没有什么往来,虽说一样是皇亲国戚,可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宁王的太祖父,原本是宣元帝的庶弟,这关系认真算起来,和宋宁默这种至亲比起来,自然疏远了不少。
“说情?”宋宁默转过脸微微的笑,如沐春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说情了?”
这一刻叶子衿深深明白,在面对宋宁默这厮的时候,要时刻保持一颗善变的心。于是叹了一口气,耐心的问:“那你要如何?”“自然是添油加醋了。”平日里淡漠的一张脸,今日却挂满了笑容,“干柴烈火,不让它燃的更猛烈一些,似乎不大好呢。”
“谢谢你,宁默。”叶子衿托着额头,任由满头青丝散落肩头。
“嗯?”宋宁默云淡风轻的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人心原来是如此险恶的东西。”叶子衿拍了拍他的肩头,“宋宁默,祝你马到成功。”
“我们子衿真是贤妻。”宋宁默唇角微勾,“果然一直是站在我这边的……”叶子衿嘴角抽了抽,“手下好歹留几分情面,不管怎样都是宁王府,比不得我们自己的家里,若是破坏了名贵的花花草草,可是要赔银子的。”
“放心,我会小心的。”宋宁默面上挂着春风拂过的和煦微笑,“毕竟还要养活子衿,若是忙着赔银子,怕是日子也不好过,是不是?”叶子衿嘴角抽搐,麻木的点头。宋宁默这厮,再次颠覆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从前只觉得他外冷内热,如今看来,分明是见证了两个字:邪恶。
和他比起来,叶子衿只觉自己是那温顺的小绵羊。这个人完全将整人当做了乐趣,难怪无论是莫语,还是苏明睿,都如斯忌惮他。这个人的性子,也实在是太过恶劣了
叶子衿越发觉得现在的人是一座迷宫,让人绕来绕去,就是看不见真相,找不到路径。偶尔冷漠,杀人不见血。偶尔执着,肯为了楚夕暮抛却性命。偶尔温柔,会小心翼翼的喂她吃药,肯在青雀大街上一路疾跑,抱着她去找楚夕暮……
现在又让她见识到了另一面。
叶子衿在心中暗暗哀嚎,老天爷啊,若是还有什么,一次来个干脆果断吧
“出什么神?”宋宁默凑了上来,滚烫的呼吸吹拂着她的颈项,让人有如芒刺在背,十分不自在。叶子衿僵硬的抬头,瞥了他一眼,伸出手去,抚模他的俊颜,“我在想,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曾见过的……”
宋宁默哧的一声,轻笑了笑,“这也说不准,也得看兴致,譬如现在我兴致就很高。”看模样,看神色,竟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整人的兴致?”叶子衿失笑,“我也是叶家的女儿,若是大姐闹得太难看,到时候我也颜面无光,你可收敛着一点。”
“我省得。”宋宁默很干脆的应了一声,将大迎枕朝上挪了挪,“你再眯一会,也快到正午了,我去端几样小菜与你吃。”“这么快?”叶子衿只觉用早膳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情,怎么才说了一会话的功夫,就到了正午?
不过从屋子里的阳光来看,似乎的确是不早了。
或许是窝在床上的缘故,叶子衿并不觉得如何饥饿,只随意说道:“不大有饿意,随意弄几样小菜好了。”宋宁默模模她的头,笑道:“我让厨房熬了鸡皮笋片汤,你好歹尝一尝。”尚未等叶子衿答话,便听门外传来川穹的声音:“少爷,夫人,皇上来了”
叶子衿愣住。
虽说楚夕暮来过一次,可这次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更何况还是在白天出现,还是叫人大吃一惊。“来做什么?”楚夕暮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冷了三分。门外久久的没有声音传来,宋宁默一拂袖便放下了帐子,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走到门边,信手一拉。
楚夕暮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前。
玉色的袍衫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头上的白玉簪子映衬得黑发如墨,说不出的好看。
宋宁默见着便直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来瞧瞧病患。”楚夕暮的目光一如从前的冷清,却柔和了许多。
宋宁默别开头去,冷哼了一声,“多谢你费心了。”这不情不愿的口气,让叶子衿很难想象宋宁默此刻的心情。半卧在床头,从薄纱帐子里,看着相对的二人,微微的笑。难得见到宋宁默吃瘪的样子啊……
“你来晚了,她已经歇下了。”宋宁默挡在了楚夕暮身前,一副要送客的模样,“改日再来吧。”楚夕暮不动声色,冷冷清清的问:“是么?”晃了晃手上的医箱:“难得我亲自过来,还带了药……”
宋宁默一肚子的干醋,只是不好发作,狠狠瞪了他一眼,扬声说道:“子衿,醒一醒,皇上屈尊来看望你了。”叶子衿掌不住,缩在被子中,吃吃直笑。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就连性子冷清的楚夕暮,也有些不似从前……
不过,见着宋宁默别扭的样子,也别有一番趣味。
“我醒了。”叶子衿自帐子中收敛了笑意,做出自梦中初醒的模样来,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皇上日理万机,莅临寒舍,妾身感激不尽……”每听着她说一句,宋宁默脸色就沉一分。
楚夕暮若有所思的瞟向帐子,冲着宋宁默挑了挑眉梢。
宋宁默眉头紧蹙,无可奈何的坐在炕边,目光不时从帐子上掠过。
叶子衿自帐子中伸出手腕,楚夕暮修长的手指便搭了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带着一股寒意。这样的静谧,让叶子衿有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只不过,床边多了一个人。叶子衿想起他说过的吃味一说,在帐子中,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想也知道,宋宁默的脸色现在一定十分难看……
却不知宋宁默隔着薄薄的一层帐子,见着她面上温馨的笑容,一张脸更是冷了下去。
“休息几个月,也就好了。”楚夕暮收回手去,“记得要静养,不得下床,更不得动怒。”叶子衿自然一一应了。“以后可不能再莽撞了。”楚夕暮忽而长长的叹息,“闹出这种事……”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
似乎,有什么挥之不去的情愫……
叶子衿垂下眼去,没有言语。
这种情况,叫她如何说起?
只是,细细品味,却觉楚夕暮话语中,似乎是在告别。
“我们出去走走吧。”宋宁默打破了此刻的静默,轻拍了拍叶子衿的头:“紫苏待会会送饭进来,用过午膳以后记得吃药。”一五一十的,交待的十分仔细。眼角余光见楚夕暮淡淡的望着自己,叶子衿有些不安的垂下头,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宋宁默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楚夕暮紧随其后,二人一直到了院子外的凉亭中,才停下脚步。
“说罢,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宋宁默略略有些不耐烦,靠在凉亭石柱上,遥望着远方的繁华。
“父皇过世,五十天了。”在这样的气氛下,楚夕暮所言,不免有些煞风景。
“所以?”宋宁默不动声色。
“只是有些怅然,日日忙碌,却怀念从前在乡野间平平淡淡的日子……”微风拂过,长长的黑发被撩起,空气里都是花香。“更怀念的,是在苏州的时候吧。”宋宁默低声呢喃,神色古怪,竟有几分幸灾乐祸:“一年以后,那些个大臣们,就该上奏请你立后了。”
楚夕暮闻言笑了笑,良久良久的静默。
“我在苏州之时,曾经见过一种药草,那种药草很奇怪,只开花,不结果。”阳光下,楚夕暮的笑容有些苍凉,“一语成谶。”宋宁默别开头去,“身为帝王,坐拥天下,看遍繁花似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许多事情,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固执的不肯承认。
“是啊。”楚夕暮笑了笑,身影在太阳下落下了长长的影子,“也该回宫了。”
“有些事情,再不舍,也得舍。”宋宁默望着他的背影,冷冷说道。
楚夕暮身子僵了僵,脚下却不停,朝着小道尽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