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衙役的引路下,林东来到后衙。
后衙的大堂里,两百多平米的空间,摆放着二十来张大圆桌。
圆桌上茶水点心,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二十来张大圆桌上,已经坐了过半,裘衣锦服,除了最角落里的一张圆桌上坐着的十几个身着大棉袄的急促男子之外,在场众人,光凭衣着来判断的话,无不是非富即贵。
大堂的四角,四个一人环抱粗细的大铜柱中,散发着徐徐热气。
一看,便知道里面正烧着炭火。也正因为如此,大堂的气温并不低,最起码,在场众人,并无一人显lù出冷壮。
“林掌柜,这边请!”衙役将林东引向上首下方的一张大圆桌。
林东扫了眼上首坐的人物,有几个他认识,其中两个是岭南城的响当当的巨富,另外一个则是在岭南城世袭了十几代的侯爷。以林记客栈的财力和林东本身每年huā十万两银子供起来的郡商虚衔,比起这三位,还是要差上一筹。
跟着衙役来到第二张大圆桌坐下,林东一边跟同桌相熟的富商贵族打招呼,一边心神外放,查探了一下首桌六人。
这六个,全都不是武人。这也就意味着,郡衙并没有请各大家族的族长过来。
如果是好事,杨延康是不愿得罪各大家族的,肯定得请他们过来。如果不是什么好事,杨延康同样也不会得罪各大家族请他们过来。
毫无疑问,在场众人,都是来应劫的。
虽说在场众人的身份家财都还不至于敢明目张胆跟杨延康较劲,但真要惹毛了,联手的威力,也够让杨延康吃不了兜着走。林东眉头紧皱,他弄不明白,杨延康至于一口气得罪这么多人吗?
就算众人碍于情面每家同意捐个三五万两银子,加起来数额是不小,可也得杨延康吞得下才行。毕竟,这是实打实的齐聚一堂总额有多少,一算就知道了。杨延康真要一口全部吞下,保管给众人落下个以后用得上的把柄。远不如贴张告示,丢几个捐款多的大善人将得到郡台亲自宴请的名头出去,银子虽然不如齐聚一堂要得多,但重在隐秘,除了几个想给杨延康送银子的当事人勉强能够猜到个大概数额之外谁也猜不到准确的总额。
事后,拨个几万再银子买些黑烈草以郡衙的名义免费赠送,这事谁也抓不到杨延康的小辫子。
几百万两银子,对一个郡台来说确实不是笔小数目,但跟郡台这个位置比起来还是要差点。只要坐在这个位置,怎么也不愁没有银子上门。
林东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向了角落里的那有些独特的一桌。
“马老板,你说,杨大人找我们过来,会是什么事?”林东的对面,一个大月复便便的中年男子小声跟旁边的熟人嘀咕起来这声音虽然小,却一字不漏进入林东的耳中。
“李老板这话问的当然是跟黑烈草有关,少不得要捐点银子出来。”“照我看,可能不止这么简单。”李老板硕大的肚子tǐng了tǐng。
“怎么说?”马老板来了精神。
李老板四下瞅了眼,发现没人注意到二人之后,小声道:“你想杨大人真想要银子,犯得着一口气把我们都找过来?”
“有道理。”马老板顿了顿,声音压得比李老板还低:“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看角落里那桌人,我一个都不认识看穿着和坐卧不安的神情,应该没什么来头。这事,透着古怪。”
“原来马老板也注意到了?希望杨大人这次别下什么狠招才行说实话,我就怕有什么yīn招等着我们。、,李老板嘀咕道:“几万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出了也就出了,反正商会成立以后,这一年来光是没事的时候打点郡衙的银子,就己经把这笔银子给省下了。怕就怕杨大人觉得今年没什么进展,想找几个倒霉蛋抄一抄家,给这几个人准备了踩下去就翻不了身的yīn招,一不小心,咱们可能就成这倒霉蛋。”“有道理,待会儿,还请李老板多照应一下,看见有不对劲的地方提醒我一声。”“也请马老板到时候照应一二。”
“应该的,应该的,咱哥俩有日子没聚过了,明天我到林记客栈定个包厢,咱哥俩好好聚一聚。”
“还是我请吧!马老板忘了,上次去枫林酒楼,可是你请的。”
“也行!”
二人凑一起笑了起来,拉了个盟友,到时候肯定要安全许多。
对面,林东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听了二人的对话,再加上粱古风的表现,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杨延康今天这阵仗,保不准和林记客栈有关。
这倒霉蛋,很大几率就是自己。到时候,只能见招拆招了。
“林掌柜,你的脚程,粱某算是服了。”
下手桌,yīnhún不散的粱古风在林东背靠背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东如同入定的老僧,不言、不语、不动。
附近人多,粱古风讨了个没趣,虽满肚子的〖兴〗奋有些憋得慌,倒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只能把满肚子的〖兴〗奋强忍着压下去。那坐如针毡的情形,令同桌的超级大户们心感诧异。
不多时,交头接耳随处可见的大堂里,空余的位置越来越少,等到坐满了没多久,一声吆喝在大堂后门处响起。
“杨大人到!”
哗啦一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坐坐,大家都坐!”杨延康扫了眼低眉顺眼的众人,目光不动声sè在林东bō澜不惊的脸上快速闪掠了一下,带着亲切的笑容,来到首桌的首位坐了下去。
在场众人,齐齐跟着坐了下去。一个个正襟危坐,目光齐齐聚焦在杨延康的脸上。
“今天请大家过来,一是本官上任也快一年了,除了刚上任那个月和大家聚了一次之外,就再没有聚过。、,杨延康笑着道:“说实话,本官心里对此可是非常愧疚。论对本官的支持,你们都是尽心竭力。
岭南城能有今天这幅局面,诸位也都是居功甚伟。本官思前想后,前天冒出个念头,觉得不请诸位吃一顿,将来肯定是岭南城的罪人。”“哪里哪里,郡台大人太客气了。”
“郡台大人为我们岭南城鞠躬尽瘁,本该是我们这些受益匪浅的人宴请郡台大人的,没想到,竟被郡台大人抢先了,小人诚惶诚恐。”
首桌的侯爷虽然几十代下来,早就剩下个空壳子,但瘦死的骆骆比马大,三等侯爷的爵位,真要较真起来,甚至还比杨延康这个封疆大吏显赫。因此,他是第一个站起来摇头的。
而后,典当业巨头起身说话,接着是下一位,一个紧接一个,像约好了一般,有条不紊。
杨延康这话的水分奇大,但众人也都听得明白,杨大人是在恭维大家,而并非是在使绊子。
能得郡台恭维,众人送回去的恭维,自然更重了几分。就连轮到林东时,林东也随bō逐流夸了句杨延康治理有方。
除了角落里那张大圆桌上的人因为紧张说不出话之外,在场众人一人一句,硬是耗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结束。
而这功夫,县衙的丫环们也如穿huā蝴蝶般端着托盘将酒菜上桌,而后,一桌站着两个,随时准备斟酒倒茶。
满桌子的酒菜,山珍海味再配上两道低阶灵材,说不上奢侈,倒也称得上丰盛。以林东的眼力,一眼便可以判断出,成本大概在十两银子一桌。
“诸位!”杨延康举起满上的酒杯,抑扬顿挫道:“感谢诸位这一年来对本官的支持,本官在这里,敬诸位一杯。”
哗啦啦声响,众人齐齐惊诧地站了起来。按规矩,这第一杯,杨延康该赞美一下乾威皇帝,然后祝乾威皇帝福寿安康什么的。而这之后,都是众人轮着去敬杨延康。谁也没有料到,杨延康竟然自贬身份来敬众人。
当场便有不少人觉得,如果杨延康真的只是为了每家刮几万再银子,而不是有什么狠招的话,就凭这点也值了。
在一片敬佩、仰慕、赞叹的话语中,杨延康一仰脖子,再度出乎意料的一饮而尽。
事出反常必有妖,众人这回不再午受宠若惊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保不准,今天在场众人当中,就有一两家得元气大伤。谁也不能保证,这一两个倒霉蛋里,会不会有自己。
当然,忌惮归忌惮,脸上,众人无不是滔滔敬仰般的目光,杯中的酒,更是一个比一个豪气,脖子一仰,便是滴酒不剩。
“来来来,大家吃菜。薄酒薄菜,都是郡衙的厨子们做的,大家别嫌弃。”杨延康大笑道:“本官争取明后两年的傣禄多存一点,到时候,再请大家吃更好的。”众人笑着打哈哈,只是尽量保持不会冷场。谁也没敢接话,谁也接不了这话。说酒菜好,有讽刺杨延康没少贪银子的嫌疑,说酒菜不好,又有打脸的嫌疑,就连夸厨子的手艺好,指不定都会引起误会。
一直随bō逐流的林东,隐隐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可任凭他怎么绞尽脑汁,一时也想不透其中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按理,杨延康没必要说这种话才对。在场众人,谁没打点他这个郡台?这话听起来,比之前的场面话,更多了一份非常明显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