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初五,晚上月色很暗,我们都打着火把巡逻。小师妹和四师弟还有柳玉全跟着来了。巡逻得两圈,未有动静。我突然想起柳玉帮我画的地图,出门时我放在桌子上忘了带了,就要三师弟去帮我拿。三师弟走后不久,当我们走到听雨轩和西厢房之间的一个池塘的时候,一个黑影在我侧面几丈远的地方一闪而过,向着后门方向去了。我们立即追了过去,我轻功比他们好,追得一阵,将他们甩得不见踪迹了。前方黑衣人的影子隐隐绰绰,不一会儿就到了后门,一个纵身,跳出了围墙。我刚欲也跟着跳过去,转念一想,莫不是想把我引开?不好,他们有危险。于是我拼命往回赶。果不出我所料,十几个黑衣人围着我们的人打了起来。看到我来了,三个黑衣人转而围攻我。又是那三个,又是前天在树林里阻止我救龙在天的那三个人,我一眼就看得出,一刀一剑一棍。他们还是排成一排,轮番出招,但我看得出,他们并没有出全力,明显看得出只是要阻止我,而不是要杀我。我心中不免疑惑起来,前两天他们皆欲至队长于死地,而轮到我时,却没有下杀招。我也听说,杀手杀人是只讲完成任务的,不是目标的人他们是不愿花很大力气去对付的。那么他们今晚的目标是谁呢?可以肯定不是我了。前天晚上我没有仔细看过他们的招式,这次一定要看个清清楚楚。他们三人中,使剑的最快,刀次之,棍最慢,剑在刀收招时出招,刀又在棍收招时出招,环环相扣,几乎无懈可击。要破他们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们变慢。但我的荡气大法对他们作用不大,估计只有罡气大法能破了。他们这样环环相扣的招式,其实也让他们的攻击大打拆扣,我也因此而支撑得三十余招未露败相。
我也一直在观察其他人的动静,由于还有几枝火把点着,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师妹和两个师弟被四个黑衣人逼在池塘护栏的一个角上。柳玉则和两个队员被逼在另一个角落,虽然暂处下风,但一时半会不会有问题。再撑得一会师父他们就会闻讯赶过来,到时就会没事了,我顿时宽心了许多。但随即传来的一声惨叫让我的心更剧烈地跳动起来。寻声望去,但见一个黑衣人舞动长剑,又连伤几人,剑法之快,比我面前的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人都要强。可以断定,他就是杀龙在天的人之一。我又躲过几招,再看那个黑衣人时,史刚踉踉跄跄地往听雨轩跑去,黑衣人则紧追不舍。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史刚?没理由啊,论武功,论声望,史刚都只是二流角色而已。莫非是因为他是捕快,善长于验伤?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上回没救得了龙在天,心中内疚不已,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史刚出事,我一定要救他。当下我向右虚晃一招,身子急向左移去。右手长剑划出一个弧,长剑带着数寸长的剑气扫向使刀的那人。我已用了七成内力,长剑划开空气时发出如裂帛般的声音,威力自不可小觑,逼得那使刀的黑衣人后退了一小步。我则趁机向史刚急奔过去。
此时的史刚已受伤不轻,基本上已无还手之力。当我距他们还有近两丈远时,黑衣人长剑直刺史刚后心,这一剑快如闪电,史刚必然躲不过去。情急之中,我聚集全部内力于右手,施展开荡气大法,“啵”的一声,剑尖处的剑气激射而出,正好击中黑衣人的剑身,将他的长剑打偏而刺了一个空。趁他惊愕之际,我已经挡在史刚的前面了。由于刚才几乎耗尽了全部内力,我的手心已冒出了汗,脚也轻飘飘的,头则空空荡荡的,双耳嗡嗡作响。显然,我已不能拼内力了,只能凭巧劲来获胜,至少要撑到援兵的到来。我尽量不去大口大口的呼吸,不能让对面黑衣人看出我内力不支,凭刚才这一招估计能唬他一阵。果然,他没有马上展开狂风暴雨般的进攻,而是试探性地出了一招仙人指路。我身体下蹲,剑向上挑出,直刺他的手臂,还在下蹲的同时,深吸了一口气,以图尽快恢复内力。他长剑一剜,格开我的剑,再顺势而下,直刺我的前胸。我也长剑一剜,搭在他的剑上,用力向下压了压,同时借力起身,并又深吸得一口气。他长剑一横,向上抬了抬,再往前推了推,手腕加力,剑由横转直,向我扫出。此时黑衣人已用上了五成力,我这时是无力以硬扛硬的,只得再次借力避让。身子如棉花般向后飘出了好几步,躲过了这一招。他未待我着地,身子前倾,提剑猛刺了过来。这一招快如闪电,气势如虹。我只好再次以剑搭了一下他的剑,借力向上升了两尺,躲开了这一击。他长剑向上一挑,剑尖抖动,笼罩我胸口几个大穴。我身在空中,无法躲闪,只得又一次用剑借他的力又上升了两尺,左手正好攀到屋檐,一个翻身上了屋顶。虽然有些狼狈,但比没命要好多了。
我正关注着他的下一个可能的招式,却见他吹了一声口哨,别的黑衣人立即月兑离了战斗,向他靠拢后,排成前后两队,往后门撤去了。我正呐闷他们差点得手却怎么突然又撤退了?片刻师父等一批人赶来了,我这才明白,这批杀手早就估算了我们增援的时间,时间一到,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撤退,决不恋战。我不禁为他们的专业又佩服又害怕起来。我下得屋来,马上清点人数。我方有一人死亡,五人受伤。我吩咐人把伤者扶回房,叫史刚查看了一下死者的伤。又打算向师父等几个掌门人详述刚才的经过。但第一次处理这么大的事件,我心里一片混乱,感觉毫无头绪,无从下手一般,又怎么向师父讲述得清楚?镇定,我要镇定,不能乱了方寸。我必须从头回想整件事的经过:先是叫三师弟去我房里拿图……
“三师弟,三师弟……”我慌张起来:“有谁见到三师弟了?师妹,你见到了没有?”看她摇头,我又连问好几个人,都说没见到。“师父,三师弟不见了。”我六神无主,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师父,怎么办?”
“什么时候不见的?”师父也急了起来。
“有半个时辰了。在遇到杀手前,我叫三师弟去我房里拿地图,后来一直没见到了。”
“那还楞着干嘛?去找啊。”师父也急了。
我一听到这话,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往我的房间奔去。别的人尚未反应过来,我就已经跑出十来丈远了。我发疯似地跑,经过听雨轩,穿过晓月斋,转进东厢一弄,第十一间房,我砰地推开房门,借着惯性,冲进房内。完了,完了,三师弟倒在血泊中。我探过他的呼吸和心跳,已经没有了。我抱起他的头,眼泪扑扑直下。还有比这更伤心的吗?我仰头狂嚎:“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几乎失去了任何意识,只觉得世界上本就只有我和三师弟。而他也离我而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他的头就在我怀里,被我的泪水浇得头发全湿了。我抚模着他的脸,哀嚎着不断地说:“师弟,师哥对不起你……”
直到有人将我拉起来,我才恢复了一些意识。也不知是谁扶我瘫坐在椅子上,我不清不楚地看着史刚拿尺子量了又量,听他说道:“全是剑伤,为一把剑所为。致命伤为胸口贯穿伤。奇怪的是别的伤只是擦破点皮,可以断定凶手一开始并不想伤他。剑宽一寸二,厚一分二。最后一剑所用招式无法断定。”他又转头问在他旁边的书记员,道:“记清楚了吗?”那人“嗯”了一声,把簿子递给史刚过目。史刚看了一遍,还给书记员,继续道:“从我的经验来看,杀龙在天的凶手中肯定有这个凶手。”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前天晚上在树林里,除了刚才跟我过招的那个黑衣人外,还有一个人,身材较小。应该也是两次引我追出山庄很远的那个人。“是他?”我低语了一句。
我正欲将我的想法讲出来,只听柳如风道:“江贤侄,能否借你的剑给我看一下?”我将剑递给了他。他描了描,接着道:“我已知道凶手是谁了。”听了这句,大家目光刷地全向他望去。只见他走到我跟前,举着剑道:“凶手就是这把剑的主人。江少侠,别装了,你的眼泪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老夫。”
怎么又冤枉我?我说对不起师弟只是因为我要他来拿图才让他遭害,但也不能说我就是凶手啊?我又怎么会害和我情如手足的师弟呢?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大家看看这把剑,和史刚说的分毫不差。江少侠,你要你师弟来拿地图,却不料被他发现了你见不得人的证据。但碍于同门之情,所以你师弟没有马上告发你,而是等你回来问个清楚。你见事情败露,想用武力威胁你师弟不要说出来。你们动起了手,由于师出同门,你一开始只是想吓他一吓,所以并没有出杀招。但你师弟没有被你吓倒,坚持要告发你,所以最后你痛下杀手,是不是这样?”他咄咄逼人地斥问我。
“我没有,我一进来他就已经这样了,你别乱说。”
“你撒谎。大家还记得不?龙在天死的时候,用手指的人是谁?就是这位表面正义凛然的江少侠。这位江少侠前些日子输给了龙在天,怀恨在心,所以不惜与杀手组织狼狈为奸,将巡逻的路线告诉了我们的敌人,再定下奸计害死了龙在天。而他的师弟,一定是发现了他与杀手组织勾结的证据,才被他灭口的。刚才史兄弟也说了,这最后致命的一招无法看出招式来,这不正是这位江少侠从不讲任何招式的剑法吗?”柳如风顿了顿,又走到我面前道:“你不用再狡辩了,铁证面前,容不得你抵赖。你若还是个男人就承认了,刚才你不是还假惺惺地忏悔是你害了你师弟吗?怎么?又不承认了?”
“我同三师弟情同手足,又怎么会害他?你不要血口喷人。”
“是啊,你连同门师弟都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柳玉走了过来,对她爹道:“爹爹,可能有点误会吧,帆哥不是这种人。”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还不回房去,在这丢人现眼。”柳如风大声训斥着。柳玉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样的斥责?一气之下跑了出去。我看了看师父,希望他能为我说句话。可他并没有理会我,可能他也不想别人说他包庇我吧。师妹一直站在我身旁,眼睛里充满了关怀,我知道,她也是信任我的。然而,此时的我是多么希望红菲在我身边,就算一声不吭,对我也是一种莫大的支持。只听柳如风又道:“别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拿你没办法,告诉你,这里是聚贤山庄,由我说了算。各位掌门人,你们说该如何处置?我柳某一定秉公处理,决不徇私。”我心里暗暗地想:还徇私呢,巴不得我死才是真的,不知哪得罪你了?
“且听我说。”这时史刚站出来道:“我相信江少侠是清白的,也包括龙在天的死,与江少侠无关。我仔细察看过伤口,虽说剑锋和江少侠的相仿,但江少侠用的是硬剑,而伤口是为软剑所伤。你们看,伤口的划痕是有点弯,并向内斜,用硬剑是做不到的。所以我断定江少侠是清白的,大家不要冤枉了好人。”
“史兄弟,你不要因为他刚才救了你一命就帮他说话。那我问你,龙在天死的时候以手指他,你怎么解释?”柳如风问道。
“柳庄主,这是龙在天的验伤报告,他比上善师太多了几处软剑伤,另还有两种剑伤,一种是宽刃剑,与江少侠的明显不符,另一种是窄刃剑,但用的招式却与江少侠的招式不符,应当是今晚那个杀我的黑衣人干的。”
柳如风拿那本验伤簿看了又看,最后道:“嗯,好在史兄弟心思细腻,我们差点冤枉了江贤侄。”他走到我面前又道:“贤侄,你不要见柳师叔的怪哦,毕竟这么大的事我也不能不多个心眼。你放心,你师弟的死我一定会彻查到底。”他又转身对大伙说:“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歇着吧。刚才江贤侄力斗几个顶级杀手,累得很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都回吧。”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就陆陆续续地走了。
等他们走后,我到床上打坐恢复内力,莫约过了一个时辰,恢复得差不多了,内心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这种委屈让我又更加地想念红菲,好想跟她倾诉,好想听她的安慰,好想让她明白我有多想她。相思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便如滔滔江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占据我的心房。而这种思念的煎熬让自己所受的委屈和失去三师弟的痛楚变得无关紧要起来。渐渐地,在精神恍惚之中,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