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本来也多少有些紧张的,但看到讷敏这样,他反倒放松了下来,微微一笑之后,在床的外侧躺下了,因为天气热,即使被子不厚也没全盖上,两只胳膊全在外面,扭过脸去看看,见讷敏正试图不着痕迹的往床里面挪呢。
四阿哥这回却没笑,而是将脸扭回来,眼睛看向了帐顶,“知道了?我额涅正在生病。”
讷敏听到四阿哥在说皇贵妃,往里挪的动作立时就停了,又将身子侧过来,用胳膊支着欠起,看向四阿哥先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我阿玛和额涅四处搜寻了些药材补品,让我请爷找御医捡选一下,若有一二可用,也算是他们尽了心意了。”
“他们有这份心,额涅就会高兴了,”四阿哥没换姿势,还是平躺着,目光也依旧看着帐顶,“至于御医,承乾宫里就有,只是明天先不用带去。”
“我听爷的。”讷敏点点头,停顿了一下之后,又开口问道,“皇贵妃的病,不很要紧?”
“你该叫额涅了。”四阿哥微皱着眉,先纠正了一下讷敏的称呼,然后才说道,“御医话说得含糊我相信额涅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也相信。”讷敏马上跟着说道,并将手试探着放到四阿哥的手上,见他没有表示反观,又加大力度握了握,“我们一起照顾额涅,我在家里学过了,我会好生为额涅侍疾的。”
“嗯。”四阿哥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但却回握住了讷敏的手。
讷敏也不再出声了,两个人就这么交握着手,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别睡去了。
自做鬼以来再次重温睡觉滋味的讷敏,并没有睡很久,天光刚一放亮,她就醒来了,但却没马上就下床来,而是先观察着四阿哥,确认他还在睡着,这才放低了声音、慢慢的从床里侧挪出来,一边将衬衣穿好,一边走到插在双喜字烛台之上的燃了一夜的龙凤喜烛旁边,上一世她太紧绷着自己了,都没顾得上去注意这个,如果它们真的能有所预兆的话,那想必应该是自己的那支凤烛先熄灭了,可是现在看上去,却是龙烛燃得比较快,是因为自己的重活而导致命运将有改变?还是这个喜烛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
侧身静静的在椅子上坐下来,又静静的看着那烛光,想到过一会儿自己就要和四阿哥一同去拜见皇太后和皇上了,讷敏的眉头不禁轻轻的蹙了一下,皇太后还好,皇上却是一个极其精明而又非常多疑的人,好在自己是儿媳,只要不错大规矩,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再就是德妃娘娘,这个偏心偏得以致于缺了心眼的额涅,可是没少给四阿哥和自己添难为,不过在现阶段,她倒是还能做些表面功夫的。
眼前烛光轻轻一跳,让讷敏收回了思绪,床那边隐约传来的轻微声响,说明着四阿哥已经醒来了,讷敏没回头也没转身,只是依旧用专注的目光盯着眼前的龙烛,在它即将灭掉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的将还有一段的凤烛吹灭了,而这时候意外发生了,凤烛是被讷敏吹灭了,可龙烛的火苗却突然往上一蹿,又重新燃了起来,虽然只一小会儿,但到底也是灭在了凤烛的后面。
讷敏愣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随即嘴角就上扬起来,脸上也带出了微笑,就算是自己这一世又要比四阿哥先走又如何?只要能让自己改变一些东西,终归还是会和以前不同的。再次坚定了信念的讷敏将视线从喜烛上收回来,身子也随之坐正了,然后,不出意外的发现,四阿哥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爷,”讷敏忙站起身来,一边让着他坐下,一边又去取他的衬衣,“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看天色,您应该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你不也起了吗?”四阿哥随意的应了一句,目光却又看了看那对龙凤喜烛,尤其是在那没燃尽就被吹灭了的凤烛上面停了停。
正侍候着四阿哥穿衣的讷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对喜烛,又转过脸对他笑着说道,“我曾经无意间听到一些亲戚的闲谈,说是夫妻俩先走的一个是有福的,看来我就有这样的福气,所以才能被指婚给爷。”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把会先离世的事儿当成是一个福气在讲,再想到刚才凤烛熄灭时,她脸上展露出来的笑容,四阿哥心中就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是陌生,也让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最后还是学着汗阿玛的样子,伸出手去,在讷敏的肩膊处安抚的拍了拍。
讷敏也再就这件事多言,只是微笑着问四阿哥道,“爷,要叫人进来吗?”
“不忙,”四阿哥阻止了他,“你不是说还早嘛,趁这时候,我把今天要见的人跟你说一说,你也好有个准备。太后玛玛人很好,只是不会汉语,满语懂得也不多,若是要陪她闲谈,最好还是蒙语。”
讷敏记得前世自己在成婚之前,是进过宫拜见过皇太后的,但她当然不会傻到去说出来,又对四阿哥有别于上一世的体贴抱之于感激的笑容,并接着他的话说道,“额涅是教过我一些蒙语的。”
“是了,你玛嬷是扎鲁特蒙古台吉固禄之女,你当然是会蒙语的,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四阿哥也冲讷敏笑了笑,并继续介绍下去,“汗阿玛虽然要求严些,但只要谨守规矩,就不会有事儿。”
对四阿哥所说的话,讷敏表现出来的是一副非常受教的样子,但心里却是另有一番感叹,虽说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但这却是建立在四阿哥是最终胜利者的前提下,想想当初的太子妃,她的恭良娴淑可是一直被皇上所褒奖的,还有大阿哥的继福金,也没见有什么不守规矩的,但最终却都是落了个与丈夫一同被圈禁的命运,可见得女人再怎么守规矩,也得男人有成算才行。
四阿哥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讷敏心中在想些什么的,他正该到说皇贵妃了,神情孺慕之中又带着担忧,“额涅她,是很好的,你见了就知道了。”
她是很好的,讷敏很赞同四阿哥这话,至少在为人母上面,她比德妃可是强太多了,可惜的是,她去得太早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讷敏是很想救回她的,不只是为了四阿哥,更是为了自己,她嫁进宫中可是带有冲喜的意思呢,若是皇贵妃真的能好起来,那不管是对她的名声还是以后的日子都是会有所助益的,但无奈的是,自己只是重生,并不是成了神医,这个想法虽好,要实现的可能性却只怕是不大。
压下内心的叹息,讷敏没说话,只是用关心而又担心的目光看着四阿哥,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四阿哥收回心思,回了个微笑以示自己没事儿,然后又继续往下说道,“还有,德额涅,她是我的生母,你按规矩做就没错了。”
“嗯,我知道了。”讷敏点了点头,并不多做表示,对自己的这个婆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前世的自己倒是看出了婆婆对四阿哥的不亲,也努力在她面前尽孝示好的想试着去改变,可最后她心心念念向着的还是那个小儿子,若叫自己说,十四阿哥最终会落得那样的结果,倒有一多半是因她的缘故。
“太子,”四阿哥说到了他们今天要行礼拜见的最后一个人,“他不只是我的兄长,更是咱们大清的储君,该守的本分可不能失了。”
看着四阿哥一脸的恭谨之色,讷敏却觉得很违和,没错儿,太子他是大清现时的储君,可四阿哥却是大清未来的皇帝,当然,这个话讷敏是不会说出来的,并且也跟着四阿哥做出一样的神色。
对自己福金表现比较满意的四阿哥,又将到各宫行礼可能会遇到的人以及自己的兄弟们也大概提了提,所说的应对之法其实只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就是一切按规矩来,而这句话,对宫中的其他人也是一样适用的,包括他刚才说过的皇太后和皇上,也包括他没说过的那些个妃妃嫔嫔。
所以,这个话其实就是一句套话,行朝见礼这么重大的事儿,讷敏自然是要慎而重之,虽然这一世她是在成婚当天重生过来的,但是前世的她,却是早在多少日子以前,就已经将一切流程背得滚瓜烂熟并演练过多次了,更何况一会儿内务府还会派女官来做引导,实在是,想错规矩都不容易呢。
但,虽然是套话,却是四阿哥的一片心意,而这个心意,又是上一世的讷敏没有感受过的,是她在这一世换一种方式来努力所得到的鼓励,所以,她不只是欣然受之,也很珍而重之。曾经做过四十余载夫妻的经历,虽没能得到四阿哥由衷的喜爱,但却足以让讷敏了解他的性情,四阿哥是那种典型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不被他所认可的人,是不会让他花费如此工夫的。
四阿哥其实也知道自己话中的意思基本一样,而从讷敏的出身及举止也能看出,她并不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但在她期待而认真的目光注视下,却还是一路说下来了,不管怎么样,能让她心安并免予紧张总是好的,紧张了就容易犯错,额涅正病着,自己在三哥甚至是太子之前成婚,是为了给她冲喜,可不是添烦忧的,所以一切都必须要进行得顺顺当当,绝不能出现什么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