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自取其辱
林黛玉听说贾家的姑娘过来了,当时就是一愣,她们可是很少出门的,这一点与湘云不同,虽然从她的口风中得知,其叔婶有所不慈,但至少是会带着她交际的,教养嬷嬷说,并不是足不出户才是大家小姐,只是与外男相见要有所避讳罢了,内宅女眷闺阁间的交流还是要有的,这些都会成为自己的人脉,也是为将来成为主母掌管一家事务打下基础,若不是自己父丧孝期还未过,四福金和义母也早为自己安排这些了。
至于今天的郊游,林黛玉本来也不想出来的,自从寄居在外祖母家,她就从没有好生的为父母守过孝,连祭日都要偷偷模模的进行,现在总算是有属于自己的林家了,而四福金也很体贴的为自己的父母供奉了牌位,自己留在林家的第一晚,就在那儿好生的痛哭了一番,之后也更是常去进香,心里也在盘算着有机会一定要回乡祭扫。
当然守孝并不等于一定要足不出户,因为之前贾家归还林家财产弄出的一波三折,让林黛玉的心情很是郁结,只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况,而让四贝勒一家玩得不痛快,可四福金却已经考虑在前了,说只是一家人出来走走,并不会做不适之娱乐,又说已经给她准备好素斋了,这就让林黛玉再不好说什么,她心里自然知道,此次的郊游只怕也是四福金专为了自己而筹划的,以下感动之余,到了这边,看到真实的山山水水,心情也果然开朗了许多,却不想贾家的姑娘们却很难得的出来了,又很巧合的也到了这边。
但这真的是巧合吗?林黛玉并不相信这一点,只是在贾家时姐妹们相处也是不错,她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相见的话,却也不愿将她们引到这边来,也省得打扰了四贝勒与四福金一家的心情,于是对征询自己意见的讷敏说道,“黛玉与表姐妹们相处得也是融洽,且容我到那边去见见吧。”
“既是与你相处融洽,就让她们过来吧。”讷敏明白黛玉的心思,她也知道贾家姑娘们会“巧合”的来到这里,所图的是什么,与其让黛玉为难要如何推拒,索性自己就见了她们,把话讲在当面。
“不用了,”黛玉知道这是四福金在为自己壮脸面,只是贾家的人找到这里来,打扰到了众人的安乐,已经让她心中觉得羞愧了,自是不肯再添麻烦,“黛玉只是去略做叙谈就回,有嬷嬷丫头们陪着,婶婶只管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讷敏对黛玉说话之前,先点派了一个嬷嬷,让她随那个来禀报的侍卫过去带人,“我只是也想见见与你一处长大的表姐妹们。”也不等林黛玉再说什么,就自顾自的转去对四阿哥说道,“爷,我和黛玉且到另一边见她们,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您能够有所收获。”
“嗯。”四阿哥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其实觉得讷敏没必要见那些人,但看看林黛玉尴尬的低着头,知道自家福金确实是很疼这个女孩,想想已经对她照应到这一步了,索性照应到底也没什么。
等讷敏与黛玉走到另一处的树荫下之时,下人们已经布下了桌椅,茶点也都摆好了,还有宋氏弄出来的果汁,只是讷敏却还是对梅汤较为喜爱。
“婶婶,”黛玉见四福金一气就喝下一碗,忙提醒道,“这凉物还是不要一下子用太多了,免得于肠胃不合。”
“我知道,”讷敏欣慰对林黛玉一笑,“这梅汤不是冰的,只是在湖水里湃过,并不很凉,你也可以多进些,当然,也不能太多了,你那肠胃比我的可弱气多了。”
“婶婶,”黛玉并没有马上喝梅汤,反而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的说道,“这次黛玉又给您添麻烦了。”
“该打,”讷敏作势掐了掐黛玉的粉颊,“咱们之间还用说这个吗?快用吧,虽是在水中,到底也是太阳底下,纵是不热也该渴了。”
“嗯,”黛玉透气的小口小口喝着梅汤,却没象讷敏那样马上喝完,在还剩半碗的时候,就放下了,用帕子拭过嘴之后,出言夸赞道,“婶婶家的梅汤味道好象特别的好。”
“是宋侧福金想出来的方子,”讷敏笑着说道,“等一会儿我把方子给你,你回去也照着让他们弄给你义父义母喝,还有这果汁,也是她想出来的,真别说,几样东西分别合到了一处,也俱都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宋氏今天才弄出来的,而是经过了讷敏多方验证,知道它们对身子全无损害之后,才正式成为府中的饮品,值此盛夏之际,也颇得四阿哥一些客人和幕僚的喜爱,十阿哥则直接要了方子去,十三阿哥虽扈从去塞外了,讷敏却也没厚此薄彼,将方子直接给十三福金了。
“没想到侧福金倒是个知道挺多杂学的。”林黛玉想到了自己在四贝勒府里,宋氏总来见自己,不时寻些自己可能感兴趣,或是没听说过的话题。
“她是知道挺多的。”讷敏笑了笑,眼见到派去的嬷嬷带着人正往这边走来,对黛玉使了个眼色。
黛玉循着四福金的眼光看过去,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讷敏也觉得有些不对,记得与黛玉一处长大的表姐妹一共是应该有三个的,却怎么跟来的有五人?
“那里除了贾家的三位姐妹之外,”黛玉皱过眉之后,也马上对四福金介绍道,“还有保龄侯和忠靖侯侄女史湘云,另一位就是薛家的薛宝钗了。”
薛宝钗?讷敏眼光微微一闪,她如何在这个时候会跟了过来,总不成是想向自己求人情吧?因为听几个嬷嬷说过贾家的事儿,即使黛玉不介绍,讷敏也能分出哪个是声名一度压过林黛玉的薛家宝钗,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容貌美丽、肌骨莹润、举止娴雅、面色却稍有些憔悴的那个就是了。样貌确实是不错,有心机也不是坏事,但心机用得太过,就未必可取了,而若是她敢把心机耍到自己面前,那就不只是不可取,而是自取其辱了。
没过多一会儿,几个女孩就走到了讷敏的身前,由史湘云在中间一同行礼道,“奴才们给四福金请安。”
这些女孩的自称与林黛玉初见讷敏时不一样,那是因为史家是汉军旗,而贾家和薛家则俱是汉军旗包衣,否则薛宝钗也不会有资格参加宫内的小选了,只是因为小选出来的都是宫女,能如德妃、贤德妃一般最后幸而成为主子的少之又少,所以一些有权势的人家都是想办法能避选就避选,当然也不可能是想避过就能避过,只是看薛家那意思,却是极力要促成,并不是为了要营救薛蟠的缘故,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是这样的态度了,只是薛蟠的案子发了,皇商被取消了,这参选的资格只怕也悬了。
前世今生两辈子,讷敏早练就了人前不露声色,对这些孩子们的态度也是尊贵中显出温和,叫起之后,又单对史湘云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跑这儿来了?”
讷敏是见过史湘云的,她的两个叔父分别都是候爷,婶婶们也常带她出来交际,就是公主也带她去拜见过,自己这里自然也来请过安了,只是她对这个女孩的印象不是很好,原看着她有些疏朗开阔之气,心里多少还有几分欣赏,可听说她在贾家流露出叔婶待其不是很好的意思,就觉得她有些不知事了。
且不说史湘云的叔婶是否真对她不慈,她这般表示若是传了开来,坏了叔婶的名声,对她自己也是全无好处的,更何况她会之所以会常到贾家玩乐,是因为贾家老夫人对她的喜爱,而贾家的老夫人却是姓史的,她说史家不好,那老夫人又如何会愿意听?
还有,史湘云本是与林黛玉交好的,一处吃一处住,可等宝钗来了之后,她却改弦易辙,一门心思只说宝钗的好,又跟着人去说林黛玉“小性儿”、“动辄爱恼人”,却不知贾家老夫人其实是喜黛玉而不喜宝钗的,她此番举动,正是拆了老夫人的台,也难怪她后来不太叫人去接了,这一次若不是来见自己,只怕也未必会叫她同来。
湘云虽对黛玉能得到四福金的疼爱很是羡慕,但自己与四福金却不是很熟,所以说话间也很是注意,“因着今日天气正好,奴才与姐妹们约着出来游玩,遇到四福金,本该避开来的,可听说林姐姐也在,姐妹们多时不见,甚是相念,这才冒昧请见,却不想天幸得四福金垂见,这是奴才等天大的福气,但也要请四福金恕过奴才等相扰之罪。”
看看这话说得,这不挺有礼有度的嘛,可见得史湘云的心直口快也不是不分场合的,只是有时候心直口快也未尝不是一个武器,因为你心直口快,所以很多时候你说出来的话,大多数人都会信,就算是说过了,也会觉得是无心之失,若有人去计较,反让人觉得他不大度,这样的人,倒是比看起来就有心机的人难对付,就不知这史湘云是不是此种样子了。
讷敏心下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温和,“你们也不用惶恐,本来黛玉是想过去见你们的,是我想见见自小与她一处长大的人,坚持把你们叫过来的。”又打量着她们,那肌肤微丰、身材合中、腮凝新荔、温柔沉默的女子应该是贾赦的女儿贾迎春,而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儿、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女子则应该是贾政的庶女贾探春,那年龄最小,身量尚未完全长开的女子,就应该是贾珍的妹妹惜春了。
“四福金真是好眼力,”见讷敏将贾家三姐妹说得很清楚,湘云笑着开口赞道,又介绍着薛宝钗,“还有这位,是贾家二太太的外甥女,薛宝钗。”
“奴才给四福金请安。”薛宝钗听湘云介绍了自己,向前迈一步,再向四福金行了一礼。
“好了,已经请过安就不要再多礼了。”讷敏微微一笑,又转而问其他人道,“你们想见黛玉,是不是有什么体已话要说?需要我回避的话,只管说。”
讷敏这样一讲,谁敢再说是,虽然大家临行前确实受人交待有话要对黛玉说,但谁又有那个胆子,敢叫四福金回避。
“福金说笑了,”探春知道史湘云不能代说贾家事,迎春和惜春不能指望,只好自己出面了,“奴才们只是与林姐姐自幼一同长大,乍然分离,心下难舍,今日有幸得遇,一是想共叙姐妹之情,二也是想邀林姐姐多回去看看。”
“我是在说笑,”讷敏依旧温和的笑着,“放心,我不会多在此打扰你们相叙的,只是有些话怕黛玉不好说,我先代她说了,她现在既要守父孝,又要学规矩,还有林家的事情要料理,只怕不太好做探亲之行。不过,黛玉也跟我说了,她与你们姐妹相处的很是融洽,想来等她有闲暇了,时候也方便了,自会下贴子邀你们前去相聚,只是闺阁女子的交流,最好就不要带着旁人了,也最好不好提及到旁的什么会触犯礼法的事情。”
“谨遵四福金之命。”几个女子听得四福金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只能一齐行礼表示从命。
“行了,话已经说明了,我就不在这儿讨嫌了,”讷敏笑笑起身准备离去,“黛玉你就在这里招待你的姐妹们吧,我去看看你叔叔这会儿钓到几条鱼了,我猜只怕是一条也没有。”
在场的女孩忙闪过两边恭敬的相送,贾家那三位姑娘虽然没能圆满的达成通过林黛玉来攀上四贝勒府的目的,但四福金一直笑意盈盈的,也算是可以交待的过了,史湘云只是怕中间出现夹生,被找来打圆场的,既然没什么问题,她自然也乐得轻闲。
薛宝钗的神情却是有些变换,见四福金已经快走过自己身边了,遂紧紧的握了一下拳,然后抢步上前拦住四福金的去路,一下子跪倒在地,“四福金请留步”
讷敏被她的这一突然举动吓了一跳,守在稍远处的侍卫们也一下子蹿过来俩,二话不说,直接按住了薛宝钗。
李嬷嬷这时候也忙护到讷敏的身前,并吩咐着那两个侍卫道,“还不赶紧将她拖开。”
“四福金,”史湘云也被薛宝钗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她被人按倒在地,正要被拖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来说情道,“宝姐姐是冒失了,还请四福金恕罪。”
“四福金,请您开恩。”探春也赶忙过来求情,不管怎么说,宝钗都是自己嫡母看重的外甥女,若是没能护得她周全回去,只怕自己就要被迁怒了,虽然嫡母现在被困在佛堂,但有贤德妃在,出来应该是早晚的事儿,而自己的终身却还是要由她来做主。
迎春和惜春见此情况,也赶紧过来恳请,讷敏见这些女孩子跪了一地,再看看站在一旁虽没出声,神情间却有些为难的黛玉,摇了摇头,拍拍李嬷嬷的肩膀,示意她退过一旁,又对那两个侍卫吩咐道,“先放开她。”
那两个侍卫听命放开了薛宝钗,却紧守在她两边,随时警备着,只要她一有不对,马上就可以加以擒拿。
“说吧,”讷敏看向薛宝钗,淡淡的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奴才只求四福金救救奴才的哥哥。”薛宝钗被两个男子按住了身子,心下的羞惭自是难当,只是此时候却是顾不得了,机会只得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于是乍一得自由,就马上重新跪倒,向讷敏连连叩头道。
“你哥哥?”讷敏心下虽然明知,面上却做出疑惑之色。
“奴才哥哥名唤薛蟠,”薛宝钗忙说明道,“前些年出银子买下一个被卖的女子,谁知那女子却是被拐来的,而那拐子更是一人卖两家,家兄哪里知道此中缘由,见有人来抢自己买下的人,自然命下人们去阻拦,又谁知那被阻之人后来却死了,官府们差人来问,薛家也没说二话,立时就将当时的下人交了出去,后来官府将人送了回来,说事情已经了结了,奴才们自然也就认为了结了,一家人就搬到了京中,一是为奴才备选,二是与亲戚相聚,不料突生变故,不知怎么的,那个案子变成了是奴才的兄长杀人,又说奴才兄长假死以避罪,这实在是冤枉,若奴才兄长真是假死避罪,又如何敢跑到京城里来?如何敢以本名四处经商见人?这明明是官府错判了案子,却拿奴才的兄长顶罪,还请四福金为奴才的兄长洗月兑冤枉。”
“你的话说完了?”讷敏不动声色的听完了薛宝钗的话,又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薛宝钗再伏身向讷敏磕头道,“奴才家中为了营救兄长,已经是竭其所有,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奴才这才冒死向四福金求救,只要四福金能帮奴才兄长月兑了此冤枉,奴才愿粉身碎骨以报。”
“在你看来,”讷敏淡淡的说道,“我象是一个会干预朝政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