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儒成的书房非常大,像一个小型图书馆。
五组书架并排而立,书架都又高又宽。写字台是吕之之送给吕儒成的,昂贵的黄花梨,上面放着一张10寸大的照片,那是吕儒成和吕之之的合影。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书房很温暖。
这是吕儒成一生最主要的活动场所。他对学术的钻研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为某一部作品,他可以一个月坐在书房里。这样的事在吕之之小时候很常见。当了校长后,吕儒成的事务多了些,但到寒暑假,他还是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续一个月蜗居在书房里。
他的许多“帝王史学”大作都是从这里诞生的。
他自称为学术而生。
这个农村出身的读书人,凭着自己的努力走上了学术殿堂的最前沿。除那个吕儒成很在意的“吕不韦后人”外,再没有哪个有权有势有名的人能扯上关系的。何况,吕不韦是2200年前的吕不韦。时间太远了,八十、八百杆子也打不着。吕儒成的一切是他坐在书房里靠点灯熬油一个字一个字码起来的。他把自己码成了帝王史学领域的领袖,码成了紫城文史大学的校长,也码出了一个好的教育环境,成就了“网络天才”吕之之。
吕儒成喜欢别人说他是“吕不韦的后人”,这与他的出身有关。学人的后人还是学人,所谓“学二代”或“写二代”,在学界很常见。而且这部分人很抱团,就像学术界的“高干帮”。而吕儒成的前人的前人,却都是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农民,而且是贫农。他在潜意识里希望自己这个帝王史学的研究者,能和一个有帝王一样出身的人扯上关系。“吕不韦的后人”,合脚合身,恰如其分。吕不韦能把帝王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的后人吕成儒也能把“帝王史学”轻松搞掂,自是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吕儒成一生的大半时间都在研究吕不韦。五架书中,有三架书都是和吕不韦有关的资料。他自己所著与吕不韦相关的书就有二十本之多。吕儒成的一些老友开玩笑说他是“吕不韦专业户”,这一领域被他“承包了”,所以没人敢再碰。吕儒成这时会笑称自己是“靠祖上吃饭的”。
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学术领域,他无可争辩地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吕儒成讲的最多的课就是“秦始皇与吕不韦”,每年作学术交流、上课、培训等,不知要讲多少遍。他的成名作《吕不韦:秦始皇的老子》曾轰动一时,在史学界一度出现洛阳纸贵的壮观景象。
每次讲课吕儒成总会带上他那本《秦始皇与吕不韦讲义》,是他手写的讲稿,用了不知多少年。他已经出版的著作,却从来不带。用他自己的话说,“出了就出了,回头看都不看。”
吕儒成很有学术界带头大哥的做派。
吕之之坐在吕儒成平时用的宽大的椅子上,望着写字台上的照片,吕儒成正慈祥幸福地笑着。
那本吕儒成用了很多年已经发黄的《秦始皇与吕不韦讲义》就放在写字台上。
想着吕儒成几十年的时光大多在书房中度过,连最后一刻也没有离开这里,吕之之的眼泪下来了……含着泪,吕之之在偌大的书房里又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希望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一无所获。
走出房间,走出小区,吕之之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小区外的一大片空地。眼前黑黢黢的。午夜时分,这里静得出奇,他自己的心跳声听起来就像敲起的凤阳花鼓,清晰可辨又韵律十足。前几年这里还是一大块菜地,吕儒成还特意租下了一小块。闲暇的时候侍弄侍弄自家的小菜园,曾是吕儒成最大的乐趣。如今,这里成了一个被圈起来的大工地。原来的规划是“紫城市副中心区”,后来规划又有改动,现在基本停工了。紫城市就又多了一个半截子工程。
老爸以前应该经常走这条路吧——吕之之这样想着就又是一阵伤感。
一阵风吹过,吕之之打了个寒战。这时,他才发现,出来的时候衣服穿得太少。他抱起肩膀,蜷缩着转过身,顺着来路返回。
走了几步,吕之之隐隐听到身后有声响传来。他猛地转过身,发现距离大约十几米处,一个瘦小又灵巧的身影倏地闪向工地的栅栏,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