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冷笑一声:“你画的美人虽然身穿贵人衣衫,神态却是婢女的神态,低头缩肩,一点也没有贵人应有的自信从容,只有服侍人的婢女才有的卑顺拘谨,空有容貌,却无气度。”
张飞一愣,伸出一只手抠着嘴唇,沉思片刻,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轻轻的“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刘修将他的神色变化全看在眼里。他前世精研唐伯虎十余年,画出来的仕女图连业内的专家都难辩真假,要教训张飞这么一个初学少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他接着又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画的这个婢女可能刚进你家不久。”
“你……你连这都看得出来?”张飞再也装不住老成,目瞪口呆。
刘修撇撇嘴,不作解释。张飞的技法虽然还不够纯熟,但是他的人体比例基本合理,脸部五官画得也算准确,神态描摩也有一定的水准,应该是对着真人画出来的,要不然他也看不出这副画的问题。不过,这些他不需要向张飞解释,只有未知的才是神秘的。张飞画美人在涿县也许是个高手,但与他这个专业造假的高手比起来,张飞还属于刚刚启蒙的阶段,两者相差甚远,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刘修很嚣张的一挥手:“好了,我解释得够清楚了?你该向我兄弟陪罪了。陪完罪,立刻给我走人,别像个木头似的杵在我门口,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不需要人站岗护卫。”
隔壁房间里发出“迸”的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掉在地上。张飞胀得通红的小脸一阵扭曲,欲言又止,他偷偷的瞟了一眼隔壁房间,低下了头,不安的搓着手,犹豫了片刻,向刘备拱了拱手:“飞莽撞,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兄台见谅。”
刘备连忙还礼:“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罢了。”
“兄台大人大量,飞感激不尽,暂且告退,稍候便派人送汤药资费来。”张飞匆匆的拱了拱手,偷偷看了刘修一眼,见刘修面无表情的进了门,根本不理他,只得欲言又止,向刘备拱了拱手,带着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现在却面面相觑的健仆们匆匆的走了。
刘备松了一口气,转身跟着进了门,庆幸的对刘修说道:“大兄,亏得你精通绘事,要不然今天可就麻烦了。”
“玄德,被人污辱了,真的可以杀人?”刘修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可以。”刘备不假思索的说道:“我大汉以孝治国,不禁复仇,如果有人辱及师长,做小辈的必定报复,如果是辱及自身,就要和对方比试一番,折服对手才行,否则便会被人耻笑。”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己不能杀人,然而就算因此杀了人,官府也不会全力追缉,只要逃出去躲一阵子,避避风头,等到朝庭大赦就没事了。”
他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也没想到那美人图是他所画,只是在门口时听人提及,随口批评了两句,没成想正好被他听见了,几个人围了上来,没说几句话就动上了手。”他模了模脸上的伤,吸了口冷气:“这小子和大兄一样,力气大得很,我一不小心就吃了亏,被逼无奈,只得带他回来见大兄。好在大兄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要不然还真是个麻烦。”
“麻烦还没结束呢。”刘修白了他一眼,心道从刚才张飞那神情可以想见,张飞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个高明,一定还会来请教。他之所以话说一半,也就要是吊吊他的胃口。一想到要教日后的五虎上将画美人,他便觉得有些黑色幽默和莫名的成就感。
“怎么,他还会来生事?”刘备立刻又紧张起来。
“你没听他说嘛,过会儿还要来送汤药费。”
“哦,那倒没什么。”刘备松了一口气,自失的一笑。
“如果我猜得不错,大概来送汤药费的,会是他本人。”刘修哼了一声,指了指隔壁,压低了声音道:“玄德,你见过那个女子吗?”
“没。”刘备摇摇头,思索了片刻:“不过,我看跟在她身后的汉子中有一个似乎有些脸熟,好象是毛家的人。”
“毛家?”刘修一惊,忽然想起来了,他刚才就觉得这女子的声音耳熟,现在终于想起这应该就是那天在桃谷里用刀追杀他的女子,可是,那女子不是毛宗的姊姊,就是那个穿鹅黄衫的女子吗,但是这脸显然不是那个女子啊,而且……她的胸好象要比那个鹅黄衫女子大不少。
刘修下意识的模着手,眼珠转了转:“玄德,毛宗有没有说过,他有几个姊姊?”
“就一个。”
刘修更糊涂了,既然只有一个,那究竟是哪一个?
“大兄,要不……我去问问?”刘备见刘修一脸疑惑,连忙主动的说道。刘修想了想,点点头:“去,去。”
刘备转身出了门,来到隔壁门口,冲着那两个站在门口的壮汉拱了拱手,很客气的问道:“敢问二位,屋里可是毛家的姑娘吗?”见那二人面露疑色,又连忙解释道:“在下刘备,前些天在桃谷精舍随卢先生读书,和毛家的少庄主同住一室,今天早上刚从桃谷精舍回到涿县。”
“原来是精舍的学生。”一个壮汉恍然大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客气的点头道:“不错,里面正是我家姑娘。你有事吗?”
“哦,没什么事,只是过来问候一声。”刘备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我和承明交好,又承蒙毛家提供食宿,理应过来感谢一声。”
“不用客气。”毛嫱从屋里走了出来,打量了一下刘备青肿的脸,有些想笑,却很好的掩饰住了。刘备连忙向她行礼,她欠身向刘备还了一礼,彬彬有礼的说道:“承明出发之前,特地提到足下,只是忙于到涿县办事,未曾有空去拜访,没想到足下也随卢先生来了涿县,倒是个意外,以后还请多多帮忙。”
刘备连忙谦虚了几句,然后退了回来。毛嫱很客气的目送刘备回屋,待到回了屋,却换了一副惋惜的表情,喃喃说道:“同是刘姓子弟,为何品性相差这么大?”
刘修已经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更是迷惑不解。这个女子是毛宗的姊姊毛嫱,那个女子又是谁?可惜毛宗去辽西了,要不然把他抓过来问一问便清楚了。刘修搓搓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毛宗去辽西据说是送一个亲戚去办事,莫非那个女子便是毛宗要送的亲戚?
刘修喜上眉梢,他对毛嫱真没什么兴趣,唯独对那个鹅黄衫女子却是念念难忘,那副如受惊小鹿一般却偏要呲起牙扮凶狠的模样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去,他抬起手模了一下那天被砸伤的眉角,眨了眨眼睛,无声一笑,暗自决定等毛宗回来一定要向他打听打听。在这之前,他先要和这个毛家实际家主毛嫱毛姑娘化解恩怨。
不过,这好象不太容易,自己那天情急之下一招黑虎掏心掏得可真不是地方。刘修暗自咂了咂嘴,有些犯愁。
刘备见刘修脸色虽然平静,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免有些不解,便轻声问道:“大兄,你和毛姑娘有过节?”
刘修一愣,不动声色的掩饰道:“有一点……小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