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渐渐落山、黑夜如约降临、以至城市生活区中大部分灯光随着夜深而一一灭去之时,麦家的客人终于到了。
数辆车子开着大灯,驶入堪堪过得车身的巷道,没有鸣笛扰民,只是静静、有序地一字排开,停在店前的小空地上。车一停稳,四下早有路迟临时调来的人手在旁边时刻准备着,见到车门一开,立即迎了上去,抬着担架把人运进门。
经过一个白天的排除杂质,这时候小洗髓丹泥的药效也接近尾声,应怜袖又是几人中最早服药的,这时候总算可以暂时克制了反应走出来。虽然现在手足还有些虚软,不过此刻她神清气爽,真元充盈,看起来面色还不错。
五名麦家成员全是重伤,毕竟是两辆动车以数百公里的时速迎面相撞,就算是以修炼见长的武修,以他们当时位于几乎是相撞中心的地点,那巨大的冲击力也是吃不消的——事实上他们也是前面那段车厢中唯五的幸存者。换了别的普通人,从时速三百的车上给抛出来,就算不是当场挂掉估计也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五名伤者身上都缠满了绷带夹板,看上去和木乃伊差不多,担架床上还支着架子挂点滴瓶,一滴一滴透明的药液顺着滴管往下流入伤者的血管中。
应怜袖指挥着临时苦力们将担架一一放好,和一般情况下不同的是,这个放好的地点是手术室。这不是人们一般所想的,先将其中四人情况稳住,只将伤势最严重那位推进去,手术做完一个再轮到下一个的做,而是五个人全部推到手术室里。看到五个人都整齐摆在那里,临时苦力也奇怪地瞄了她一眼:怎么?虽然应医生医术是很不错啦,可是她这架势……难道打算一口气同时给五个人动手术吗?
“情况怎么样?”俞白蹬蹬蹬从楼梯上下来,身上已经套上那件让人看的熟悉的白大褂,脸色看来还有些没恢复过来的苍白,一双微微桃花眼却是出奇的明亮。不过这时候他可没注意其他问题,作为老板,这时候也是要出面的。虽然小洗髓丹的药效还在持续作用,但他毕竟已经是筑基的修士了,再加上一整天时间的缓冲和药物支持,现在这点克制力还是有的。
“三个人比较幸运,也就是皮肉伤,最多断几根骨头而已。但是还是准修士和功力最深的那两个就比较麻烦了。”应怜袖摇摇头,四名修士一名武者居然留了这么多血,直到现在还有鲜血缓慢从纱布上浸出来。从他们来这里的车厢、乃至搬过来的这一路,鲜血中的充沛的血气、修士血中充盈的特有的灵气,时时撩拨着她的底线。
应怜袖暗暗咽下口唾沫,好多血、好多灵气啊~~~~都这么浪费了。好可惜哦,她当时怎么就没这个好运气能在车祸现场呢?哪怕车上乘客素质参差不齐,可架不住人多啊,要是她能在,能收集多少血气啊~~~~可惜偏偏她今天服用了小洗髓丹泥,赶不出去,真是收之桑榆、失之东隅。
“麻烦?有多麻烦?”俞白俊挺的剑眉微拧。
“还是武者的那个,你也知道,不入这一步身体那素质没法比,虽然有功力最深厚的这个护着,但当时情况实在太险恶了。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半截热水瓶内胆正好插到肚子里了,对,就是下丹田那地方。虽然外面那些人不懂,只以为是简单的肚子划了个口子,把肠子细干净塞回去就是了,可是,你知道下丹田这事……”应怜袖引着俞白走到其中一具木乃伊面前,掀起盖在伤者身上的薄被给他看了一眼。
“嘶。”俞白倒抽一口凉气,“真是个可怜的娃。以后怎样?”
“明摆着啦,现在修真主流不都是锻炼下丹田为主吗?这孩子一身功力是保不住了,如果丹田修不好,以后也没办法修炼。不过老的那个更糟。”应怜袖两手一摊,低声介绍。
“更糟?”比下丹田受损的情况更糟的是什么?难道还有比这更倒霉的情况?俞白还真想不出来,忽然,他想起麦家的某个……脸色一白,忙问:“袖袖,麦衢芳这老家伙的,该不是~~~”
“没错,就是真元枯竭以后还透支身体,功力反噬,比现在住院那个的情况更厉害。”应怜袖也皱起眉。治疗麦仁波的时候就让她够呛了,这个据说是此行人领头人物的麦家长老,可是差一步就筑基的修士,她治疗起来鸭梨山大啊。
“那有把握吗?”。俞白的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一起了。走到麦衢芳的担架面前,拉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在手术室明亮灯光的照射下,可以看清他此刻的面容。
在俞白的印象中麦衢芳的标志是红脸大蒜鼻,满面红光;块头儿也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据说他已经八十多快九十岁了,可因为已经步入先天成为修士的缘故,外表上看来还是一副四十多岁中年人的样子。
可现在躺在手术室病床上的,却是一名两颊微陷、脸色蜡黄、阔嘴巴紧紧地抿着,在鼻子两边勾出深深的法令纹,皮肤其他地方也生出无数细小皱纹,和记忆中形象老了快二十岁的样子。
虽然作为一名修士、还是精擅幻术之辈,俞白绝对是心志坚定之辈了。可是看到这名他向来挺有好感的老人这样虚弱地躺在这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气,还是让他心情有些低落。
“放心,一个都死不了。功力最低的那个难度再高也就是重新修补下丹田,麦仁波当初不也是下丹田受损么?我还不是一样补好了?只是这个破得更厉害点而已,有前一个垫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应怜袖敏感感受到他的心情变化,试着把语气放松快,安慰安慰他,“反正都是功力没了,两个难兄难弟正好凑一对,不但互相有个安慰,以后重炼大家也好作个伴嘛~~~”上扬的尾音,带着淡淡的俏皮。
难兄难弟?安慰?“……”俞白默然。好吧,既然袖袖你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怎样?这个人他也认识,好象和麦仁波是堂兄弟,辈分也相当,虽然不是一个房的,既然都是麦家人想必以后会很有共同语言的。
“这个老的,你也别太担心了。虽然难度有点大,可是,你也不想想,既然他们都认定我是丹师了,我又怎么没有几手压箱底的本事?放心,那老的命也不会丢,不就是个功力反噬吗?以后我们要接麦家的长期大单子,肯定不会少这些功力反噬的病人。要是连这个都治不了,我还有什么面子称可以给修士治病啊?”看到俞白的笑容还是很勉强,应怜袖鼓励着他道。
说是这么说,应怜袖心里可在滴血:呜~~~她的溟凌净水,呜~~~~她从上面带下来的那点存货,实在不行就拆仙丹咯,刮点粉末下来,救个人还是可以的,就是成本太高了,这可是赔老本啊。以后要是多来几个这样的病人,她一定会心疼死的。不过要怪也怪她事先没准备,手边能利用的资源太少了。等熬过这一次,她一定努力工作,多跑花鸟市场捡漏。有空也该攒点假期找个深山老林找点资源了。
“经脉断了,可以接、可以想办法让它重新长出来;丹田坏了,也可以补。只要命留着,还有什么不可能呢?关键只在于医者有没有这个手段、也看有没有这么多资源付得出这个代价而已。要不,我给你个最低保证行不?以后这老爷子绝对还可以继续修行,再差起点不会差过现在还住院的那个,我会顺便把他身体以前留下的积年暗伤也给治了的。”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看到俞白神色总算放松了点,应怜袖可劲儿推了他一把:“好了吧?好了吧?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你了,不过你要做好会花掉很多好东西的心理准备哦~~~笑,你还笑得了便宜就卖乖,你给我好好算算怎么靠这个敲诈麦家一笔好了唉,我要开始动手了,你别杵在这里碍事,给我出去”
手术室门一开,某大型人形垃圾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出来,那人还没来得及站稳,“乒”一下,门被从里面用力关上了。
俞白扶扶眼镜,转身看看紧闭的门板,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袖袖是不忍看他情绪低落才这么说的吧?
“你这笑可真难看。既然小妹已经向你打了包票你就该彻底的相信,她比你想象的要能做的更多。”低沉中带着华丽的嗓音自前方飘来,俞白抬头,这才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路迟这厮。
这个黑二代微侧着头,白衬衫、黑色包臀牛仔裤,双手环胸,衬衫的袖子卷至肘部,露出结实黝黑、肌肉分明的两条手杆,斜靠在楼梯边,身后一片白亮的背景,而他自己的身形却在逆光下勾勒得格外深黯鲜明。
“我比你更早认识她,这个我比你更清楚,别指望我会感激你”俞白挑衅地对路迟竖起中指。呼,有这个家伙来插一脚,说上几句话,心里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