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迎春进了宫先去拜见太后娘娘,皇后领着众位妃嫔并太子妃赫然在座。迎春向太后三跪九叩之后,被免礼叫起,又依次向皇后、几位主位妃嫔、太子妃叩拜行礼。起身后,太后问了迎春几句话,就有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李公公来宣迎春御书房见驾。迎春复向太后、皇后、众位妃嫔、太子妃依次行礼告退,随李总管去了勤政殿。
原来,今年河北一带大旱,两湖又闹洪灾,大量流民涌入京畿,京城各义庄、惠民局都出现了人手不足、流民闹事、病患众多等等问题,就连京兆尹也是焦头烂额。据调查,京畿收容流民的各大义庄都曾爆发过瘟疫,就连惠民局也曾人手不足而导致数个义庄一度封锁。唯一收留过万流民又未曾出现瘟疫的地方,只有迎春的庄子,因此特地招贾赦并迎春勤政殿问话。
迎春至勤政殿御书房时,圣上正面独坐,太子斜坐在圣上左面交椅上,下面两溜椅子上依次坐着帝太傅三朝元老颜大人、四位相国大人、枢密使章大人,贾赦亦陪末座。迎春向皇上三跪九叩被免礼,又向太子行礼,起身后,太子向其招招手,迎春看看皇上,见皇帝一脸笑意,又看看自己的父亲,得到同意后方告了罪,在脚踏上坐了。勤政殿中诸人说了许久,突然听到一阵月复鸣,只见迎春红着脸,模了模肚子,见皇帝一脸笑意,起身行礼后方道:“启禀圣上,臣女饿了。”众人皆大笑起来,贾赦连连赔笑,又擦了一把汗。皇帝示意将自己案几上的糕点赐给迎春,迎春再拜谢恩,却不起身,皇帝问何故,迎春道:“回皇上的话,臣女还没洗手呢。”皇帝大笑起来,找来小太监打水给迎春洗手,迎春再拜谢恩方才起身洗手用点心,勤政殿内气氛轻松起来。皇帝又道:“这可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要水洗手呢。”贾赦连连擦汗,迎春忙将嘴巴里的点心咽下,起身道:“启禀皇上,家母教导臣女,病从口入,所以要饭前勤洗手衣裳常换洗。臣女一直都记得呢。”
“怪不得,你的庄子上免费提供衣物被子,还强制流民洗浴,将流民的被子等物烧毁。为此,还杖责过一位管事又将闹事的流民送官,不过将流民送官,似乎有些过了。”
“回皇上的话,臣女认为并不过分。那是臣女的庄子,臣女固然可以直接下令收留流民,但是臣女更应该为庄户们考虑,毕竟臣女的庄子还要靠他们的劳作才能收获粮食上缴租子赋税。若是让流民将病气过给庄户们,那才叫哭都来不及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主动下令收留流民呢?”
“回皇上的话,除了臣女的庄子上缺少人手之外,还因为庄子附近的徐家庄易主了,起因是野菜。”
“哦?野菜?这倒稀奇?说来听听。”
“是,皇上。徐家庄原来的庄主徐老爷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守着三十来顷地过日子,是个老实本分得有些迂腐的读书人。他只管收租子,若是庄户们采些野菜什么的他也不管,就是庄户们给他看管果园子从树下采些野菜药材什么的,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偏生有个姓罗的商人常常到他的庄户们手里高价收购这些野菜药材,一来二去,庄户们买野菜药材得的钱财比种地的收成还多,庄户们渐渐地就说那姓罗的好徐老爷刻薄小气。偏偏徐老爷不是举人,不能享受国家对读书人的赋税优惠,自然他的租子也是不能降低的。因此,庄户们渐渐地就不愿意种地,反而借徐老爷的地养些野菜药材,徐老爷就下令不许庄户们拿他地里的野菜药材们卖钱,结果被人半夜里烧了房子。徐老爷只好卖了地,出去坐馆。”
“怎么,这徐秀才不去报官?”
“颜太傅,这几年京畿不是旱就是涝再不就是蝗灾,流民极多,官员们都焦头烂额了,哪里会在乎房子着火这样的小事,何况,这位徐老爷只是一位秀才,平日里极少和官员打交道,临了,自然只能一走了之。”
“这些个刁民,真是胆大包天,还有那姓罗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参知政事大人可不能这么说呢。书上不是说了吗?熙熙攘攘。那位商人只有不停地将银钱换成货物再在别处将货物换成银钱,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利才能养家糊口,当然银钱的转换速度越快,他获利也就越多,这是商人的天性也是义务,高价收购野菜药材不过是加快银钱转换速度的手段而已。至于那些庄户们也是为了过更好地日子。就拿养孩子来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这口粮就不用说了,还有衣裳一年至少两件,更不用说那心疼孩子的,想送孩子念书的,那更是一笔老大的开销呢。说来说去,还是那位徐老爷管理无方,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我也怕庄户们有样学样,才决定收留流民的。只有庄子上有充足的劳力,庄户们才会担心丢了饭碗,才会努力干活;而流民们只有有活干,才会不担心有上顿没下顿,不担心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为什么要用石灰煮衣服?”
“回皇上的话,这是为了防病除虫。那些流民脏兮兮的,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病症。加上京畿到处都缺药材,石灰是臣女能找到的最方便最省钱的能除湿也能驱虫的东西,只要将河里的石头拿去烧就好了。而且去河里采石头可以顺便清理河道,采石头需要人手,运石头需要人手,烧石头也需要人手,开采烧石头的泥炭也需要人手,这些流民有活干能拿到粮食作工钱就不会闹事了。”
皇帝又问了许多话,后、宫虽然不能探听到勤政殿里的事情,却也知道皇帝一连数日宣召迎春,太子也十分喜欢迎春,还曾亲自送迎春回慈宁宫,也曾陪迎春逛御花园,这让这个后、宫及诸多太子嫔御模不着头脑。
太后自不必说。迎春不过一介女流,虽然薄有功劳晋位乡君,可是年纪尚小,一介乡君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儿子高兴不碍国事又未曾冒犯了她,太后自然无所谓。况且迎春是个知趣的,虽然因为庶出,礼数规矩上有所欠缺,可是难得温柔恭顺,眼底一片坦诚,在宫里倒是难得的干净。太后也愿意乘她还干净的时候让迎春在慈宁宫有几分体面。
皇后也十分淡定。自己是当今的原配,当初救驾导致中毒伤了胎儿,致使嫡皇子天生是个瞎子而自己再也坐不了胎,可是因祸得福,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况且自己的娘家是百年大族,不但出过宰相、侍中枢密使,其他高官也不少,嫡皇子无法继承大统也让自己娘家处境好转。此番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看中了迎春,都不影响自己的地位,自己也不用做这出头鸟。
容贵妃表示十分纠结。自己娘家不出彩,儿子又从小养在皇后身边,与自己不亲。这迎春也不知道是皇上看中了还是太子看中了,若是引得父子离心,只怕儿子不好,自己更没有好下场。可是迎春年纪又小,皇上一连数日宣召其入勤政殿,可见圣恩隆盛,自己也不敢明着找她麻烦,让皇上不高兴。容贵妃闷闷地坐在暖阁中,细细地盘算着这宫里有谁可以利用的,又与自己的乳母嬷嬷商议了许久。
郭淑妃十分生气,在寝宫连连砸了好些物件:“这贾迎春算什么东西!一个一等将军家的庶女,京里多得海了去了。天生的狐媚子!才十岁,居然勾引得皇上日日召见!可怜我的八公主,一个月能与皇上说的话,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母妃何必发那么大的火?不管怎样我都是当今的亲生女儿。”
“可是她已经被封了乡君。你呢?都十二岁,马上就十三岁了,至今尚未受封!”
“母妃,二姐姐六姐姐不都是临出嫁才被册封为公主的吗?再怎么说,我是君,她是臣,我若真的放段去与一介乡君计较,那才叫失了身份体统,给父皇脸上抹黑呢。”
“那能一样吗?二公主六公主的是美人养的,而我是淑妃!养在邓修容跟前的九公主都已经被册封了!你去听听,那些嫔妃们是怎么笑话我们的?”
“母妃!跟父皇心尖子上的人作对那才是让父皇不痛快呢!何况那贾家不着调的事情多着呢,您要看那贾迎春的笑话还不简单,何苦要自己跳出去做这出头鸟?”
“那依你的意思?”
“我记得母妃有位嫡出的堂妹,嫁了郕王,她有一个女儿,因为嫡长女又受宠,极为娇纵。母妃只要让人带个话过去,自然就可以看戏了。”
“没错没错。婉仪从小就要强,事事都喜欢压我一头,这个女儿也是像极了她的性子。我只要让人送个口信过去,自然不用自己动手。后日就是下元节,郕王夫妇都要进宫,那丫头是郡主,也会进宫来,只要安排人在她耳边说上几句,可有热闹瞧了。”
郭淑妃礼记招来心月复耳语几句,抬头一见女儿依旧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智囊》,又气又急,抓过八公主不停地试衣裳首饰,以求能入了皇帝的眼,讨个巧,连带自己也体面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