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总是在走亲访友中不知不觉的过去,转眼已是正月初八。今天一早,两个小家伙似乎也知道就要离开,天刚蒙蒙亮,整个小楼就充满孩子的喧闹声。倾晨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制止她们不断的嬉戏打闹。
“你老凶她们干什么?”父亲面有愠色的责备着女儿,“琦琦、欣欣,来……”说着一手牵着一个小家伙慢慢的向院外的汽车走去。
姐弟俩无言的相对一眼,倾晔走到姐姐身边,提起一个大的行李箱。看着前面低头走着的小弟,倾晨心中欲言又止,可又不吐不快。
“小晔,”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昨天给你说的可别当耳边风啊?”
“放心吧,”倾晔眼神认真坚定的看着姐姐,“这事我会处理好的。”说着语气不由柔和下来,“姐,以后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倾晨软软的应了一声。她知道,他是在担心她……
直到跨进机舱,倾晨的心还是晦涩难明。父亲转身离开的背影,那样的孤单寂寞,那样的忧心忡忡……在雾气氤氲中,父亲曾今伟岸如挺拔的雪松一般笔直的背脊,远远的望去,似乎已是微微佝偻了……
“爸,对不起……”倾晨在心里默默的说,“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有些恍惚的抱着小女儿,随着人流慢慢的找寻着自己的座位。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混乱,倾晨避让不急,一不小心脚背上传来钻心的疼痛。竟是被人结结实实的踩了一脚!
“嘶……”痛得倾晨直想跳脚。
“对不起!”前面的人急忙转过身来,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啊,你是……汪倾晨?”
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倾晨连忙抬头看了过去,一张精致妆容的芙蓉面出现在眼前:
暗紫色的眼影下,一双睁得大大的杏仁眼紧紧的盯着倾晨,浓黑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忽闪着……连那暗红色的丰唇也微微张开着……
见倾晨一付呆怔的样子,她有些娇嗔的怨道:“怎么?还没想起来?”
倾晨又瞅了眼面前一袭CHANEL抹胸短裙小礼服的女人,望着那白底黑斜纹紧紧包裹的呼之欲出的丰胸。她的双眼更加迷茫起来……
“你……是……”终是想不起来。
“唐兴怡,初XX级一班。”女人的声音有些洪亮。
“唐兴怡?”倾晨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是你!”
天,多少年了!自从初二上学期发生那件事后,她就从小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今天居然在回G市的飞机上遇上,难道她一直在G市?不能不说,造化弄人啊!
看了眼她手里的小小提箱,“也是回来过年的?”
女人见倾晨记起来,明显热情更高了,连忙拉着倾晨坐在了边上的位子上。“没有,和一个朋友来玩玩。”说着,眼神有些不安的朝前面一个头戴大大的鸭舌帽的高挑背影望去
“你的女儿?”望着倾晨怀里抱着的小家伙,乌漆漆的葡萄眼骨碌碌的直转,女人的双眼瞬间明亮起来,“好漂亮的小姑娘!”
“阿姨好!”脆生生童音瞬间秒杀了面前的女人,顿时只见她笑弯了眉眼。
“宝宝真乖。”说着正要伸手来抱小家伙。
“Eva,”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娇俏的脆呼,“电话在哪?”看着有人不时传来的好奇眼神,那声音不由低了低。
唐兴怡眼光不禁一闪,“等一下,就来”说着,急急的从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倾晨,“这是我的名片,一会儿发个短信给我,回G市再聊聊啊。”飞快的说完,急步挤到刚刚那个带鸭舌帽的身边。
原来是个女人啊,直觉很高,似乎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在女人里面确实是鹤立鸡群一般。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戴着大大的围巾,整个头脸都忽明忽暗的半包裹着,实是看不真切。嗯,很有神秘之气。见她有些不悦瞪了自己一眼,倾晨有些莫名其妙的眨了下眼,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坐在了位子上……
倾晨轻轻抚了抚已经睡着的小女儿,看着和母亲低低说着话的大女儿,她有些无聊的掏出了那张烫金的名片::K·H星耀时尚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助理经纪唐兴怡Eva
哦,做了经纪人了?难道那个灰衣戴帽的是个明星?嗯,是有点像。倾晨暗暗的点了点头。可又说不通啊,明星怎么乘坐普通舱?算了,也不关自己什么事。按名片上的号码发了个短信出去,也就不再理它了。可是心里却似乎回到了那青葱般的花季时代。
倾晨想,一个人最难忘的时段一定是读书的时候,而读书时最美好、最纯真的一定是初中时候,既没有高中时的紧张担忧,也没有大学时的人情世故。那是花朵一般美好的少年时代。可是对于唐兴怡来说,也许正是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候。
其实当年和她并非最要好的朋友,可是正因为那件事让她们有了一个共同而遥远的秘密。那是初二的下半学期,在那个春暖花开的仲春四月,发生了一件震惊整个小镇的事情。一个世上最大的家庭悲剧在晨光迷雾中上演!一个丈夫用了十七刀把结婚十五年的妻子杀死在自己家里。接着,留下遗言后用那把刀切断自己的喉咙。
在二十年前,那样惊涛骇俗的事情如一阵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小城。人们不断的猜测着故事的原委,也在不断的谈论那个可怜的遗孤。这个不幸的孩子正是唐兴怡。
在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唐兴怡就没再到过学校上学。虽然当年班上也有组织同学去看望她,但却没有再见过她一面。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离开之时,却让倾晨再次见到了她。
那是一个很偶然的黄昏,天空被夕阳染成了一片耀眼红光,倒映在江面上血一般的艳丽,水面上一片粼粼波光,从江水的边际延伸到浅滩的边沿。一个单薄得仿佛一阵江风就会吹走的小小身影出现在沙滩上,也不知已站了多久,当她回过头来匆匆望了一眼小镇,接着义无反顾的摇摇晃晃的向着那滚滚江水而去……
是她,唐兴怡同学!顿时,一种从没有过的,最急切、最惊慌的感觉从倾晨心底升起。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把她给拦住!
她冲了上去,飞快的奔向那个慢慢步入水中的身影。可是原本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小身子却力大无穷,怎么也拖不住她!眼看,两个人都要跌进水里了,倾晨也不知是那儿来的勇气,她使出所有的力气,一个重重的巴掌掴在了那张苍白如鬼魅一般的脸上……
一时间,唐兴怡忘记了挣扎,眼神呆愣的望着倾晨,任由她带着自己拖回了岸边。倾晨终于松了一口气,腿一软,一坐在了沙滩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天色越来越浓重了,血红的霞光已慢慢被墨色侵染……呆愣着的女孩还是目光恍惚的望着对面地上坐的倾晨……一阵风吹来,两个半湿的女孩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四月仲春的天气还是有些清凉的,更别说这被水给浇个半湿。倾晨拉起女孩就走,直走到避风的小路边。
“为什么要去死?”倾晨大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的女孩。
“活着太痛苦了,太难了……”女孩沙哑的声音透着绝望。干涸的眼睛早已流光了眼泪,只是无神的盲目的睁大着……
“死都不在乎,有什么比死更可怕?有什么比死更痛苦的?”倾晨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心里一阵后怕,如果没有看到……那这样活生生的一条生命……
“你太自私了,就算没有了父母。但还有那么多的人爱你,关心你……”说着,她也哭了起来,“你的外公,外婆呢,你的爷爷、女乃女乃呢?还有我们这些同学呢?”她的声音不断的提高,最后竟是有些嘶吼了“你怎么能抛弃所有爱你的人……”
看着不久前还是活力四射的花季少女,如今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倾晨的心也纠痛不已。她紧紧的,紧紧的抱住不断发抖的女孩……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把丝丝缕缕的温暖传递给那冰凉的单薄身体!
“哇……”女孩终于痛苦出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一直在空荡的小路上回旋……久久不去,似乎今天回想起来,倾晨的心里仍然能听到那心灵深处最沉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