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青州时正值正午,阳光炙烈得令人不自禁的想闭上双眸,执着孤叶的手跳到码头上,一眼便看见那个臂上戴着天机阁白羽标识的胖子,除了身材健硕,他还异样的高大,直比旁人高出一个头,站在人群中,直是威风凛凛。
“属下澄天见过孔雀大人,”澄天的眼睛在孤叶身上转了一圈,面上微露惊愕之色,待站定身子,迟疑着询问,“这位大人是阁主的专使?”
心中一凛,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询问,孔雀微微扬眉,“你如何看出?”
“这位大人身负的结界除阁主外,再无人可设下如此强力的结界,”在孔雀的注视下,澄天有些惶惑,“若属下看得不错,这应该是鲛人最古老的结界。”
鲛人?孔雀更加的惊愕,阁主何时在孤叶身上设的结界自己完全不知,看澄天的模样,这结界并非出自于恶意,只不过他一眼便看出孤叶身上设有结界,就凭这份眼光就足能令他在八部众之中取得一席之地,他却只是六级教众,这样的人才,真真有些可惜。
飞蝗车飞得平稳而快速,澄天低声将青州的局势快速向孔雀道出,听上去,情况似乎并不象预想中那般急迫而糟糕,军队的哗变只控制在小范围的中级军官之中,但中级军官的号召力虽然不及高级军官,但他们人数众多,仍需小心对付。
“国主被杀之事可有眉目?”孔雀看孤叶伏在飞蝗车上,愉快的和火儿讨论着青州的连续不绝的青翠丛林,“目前青州掌权的仍是宰相?”
“我们整月以来都在追查国主被杀之事,从各方汇聚回来的消息,此次极为诡异,国主在被杀当晚,与宰相、光禄次卿和几个亲贵在万芳林赏花,国主多饮了几杯百年醇,当夜便在万芳林歇下了,因为醉得厉害,并未传姬妾侍寝,第二日一早,国主便被发现陈尸于寝殿之中,属下曾到现场查探,因为官阶低微,属下并未见到国主的遗体,只从现场的血渍推测,出手的人一定是高手,一刀致命,”澄天从怀里模出一张纸交给孔雀,“这是属下绘制的现场图,请大人过目,目前国内是由太子监国,宰相大人辅政。”
展开图纸,图上很详尽的描绘着长孙无极倒伏之地,及每一处血渍的大小,果真如他所言,杀死长极无极的刺客是个高手,现场的血渍并不多,除长孙无极倒伏之处外,只有榻上和墙面有血……。
将图纸放进侧袋,也许在见过负责事务的蔡无妄之后,再做定夺,“蔡无妄还在军中吗?”。
一丝尴尬之色匆匆掠过,澄天低声道:“蔡大人家中有事,昨日离开无忧城了,也许明日傍晚才能赶回,这两日便由属下为大人提供便利。”
家中有事?什么样的大事及得上军队哗变,孔雀不由恼了,沉下面孔,“什么事?他家中发生了何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赶回去?”
看澄天眼中的犹豫,孔雀不由勃然大怒,“说!”
“蔡大人的小妾生了一个儿子,今日满月,”澄天见孔雀凝了重冰的脸,微微一抖,下意识的避开孔雀的目光,“蔡大人晚年得子,因此……。”
冷冷的转过首,孔雀心下恼怒,他没想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蔡无妄竟然敢以私废公,“哥哥,你看那座城池,怎么会建在树上。”
孤叶冰冷的手轻轻拍了拍孔雀的手背,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些鸟儿真真的漂亮,是什么?”
“这里便是青州的首府无忧城,传说无忧城是伪造羽人的国都建造的,”孔雀眯着眼睛,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无忧城,传说中,无忧城是中州最为奢华之地,不知道当年羽人在建造这座城池的时候,是否会想到千百年后,它会成为帝都最为糜烂之地,“那些鸟儿名为雪衣,每一年冬季,它们都会飞过重洋,到极北之地过冬,用它们的羽毛织成的衣服,一件就值两斛明珠,帝都的王公贵族,为了拥有一件雪衣鸟羽的衣服昭示身份,往往一掷千金。”
“帝都很冷吗?”。伏在窗上的孤叶疑惑的转身看了看孔雀,“这些鸟儿没有了羽毛,它们会很冷吧!没有了羽毛,它们怎么在极北之地渡过寒冷的冬天呢?”
万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孔雀不由有些张口结舌,澄天恰到好处的笑了,“姑娘放心,雪衣鸟儿每年秋季,都会更换一次身上的羽毛,那些羽衣,就是用它们换下来的羽毛织成的。”
“可是我闻到有血腥味儿,”孤叶皱着眉,“我听先生说过,雪衣鸟儿的羽毛要活生生从鸟儿的身上取下来,才会保有灵性……。”
说话间,飞蝗城已经到了城门,孔雀示意孤叶回到自己身边坐下,从澄天的称呼孔雀知道他已经发现孤叶与天机阁并无关系,他忌惮的是阁主下在孤叶身上的结界,“最上等的羽衣的确要从活的雪衣鸟儿身上取羽才能保有光华,碧潮就是羽人,她说羽人有一种秘技,可以不伤害鸟儿的性命,便取下它们的羽毛,每一年冬季,碧潮都会穿上雪鹤服为陛下献上一曲舞,她的雪鹤服便是由雪鹤的羽毛织成,天机阁的雪鹤并未因此减少。”
看孤叶一脸的恍然大悟,面上露出释然的笑,孔雀抬起首,他并不想告诉孤叶,羽人的秘技并非人人都会,就算是碧潮,也无法在取羽时不伤害鸟儿的性命。
注视着孤叶跳下飞蝗车,澄天突然微笑起来,“这位姑娘真真的善良,难怪阁主要在她身上下这般强的结界,我想这世间除了阁主自己之外,无人再能伤害她。”
原来那个结界是为了保护孤叶,孔雀心下稍安,但转念想到那个胖妇人对孤叶的打骂,心下对结界的威力又有些疑惑,待在驿馆站定,孔雀转身凝视低眉顺目的澄天,“命人去传蔡无妄,让他立刻来见我,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想见太子。”
等了近两个时辰,蔡无妄终是赶到了驿馆,看他一脸的平静,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擅离职守有何不妥,“属下蔡无妄见过孔雀大人。”
“蔡大人请起,”孔雀放下手中的卷宗,面上浮出淡淡的笑,站在一旁的澄天突然微微一抖,后退一步,在房柱旁站定,“蔡大人从家中飞驰至此,想必已经累了,来人,赐座。”
坐在椅中,蔡无妄轻舒了一口气,“大人果如传言一般少年英雄,知道蔡某擅离职守,竟然还能如此淡定,实令蔡某佩服,蔡某离开无忧城的原因,想必澄天已经禀告了大人,蔡某就不再解释,静听大人发落。”
“蔡大人,父慈母爱是天道人伦,若在寻常,孔雀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顾人伦,只不过值此非常之时,孔雀不能不罚,”孔雀淡然一笑,他转身看着澄天,“青州执掌刑罚的弟子是谁?”
“回大人,正是属下,”澄天一躬到地,“根据教中法令,擅离职守者杖责四十,罚至天坑苦役一月。”
静静听完,孔雀不置可否,只是拿起卷宗,“蔡大人,根据卷宗记载,从大人执掌天机阁分部,青州共发生过几次民变?”
“回大人,蔡某二十二年前掌天机阁分部至今,青州共发生十一次民变,”蔡无妄似乎未猜到孔雀的反应,面上微露惊讶之色,随即垂首轻声道:“军队的哗变尚属首次。”
“为何卷宗之中未记录此次哗变?”孔雀将卷宗放回案几之上,长眉微挑,“我到青州已经三个时辰,关于军中哗变之事,除澄天在飞蝗车上简要的介绍过,便再无一人向我汇报,蔡大人要我自己去查吗?”。
“是,”蔡无妄额上浸出汗来,他镇定片刻,这才抬首道:“回大人,此次哗变的根源并不起眼,根据青州的传统,每一年军中都会举行校武,从军士中挑选人才作为侯选的军官,今年因为国主大丧,所以校武推迟了一个月,半个月前,在太子殿下的主持下,校武如常举行,经过七日的较量,终于挑选出了七名合格的军士,他们本应在今日进行最终的比试,可是其中一名军士冲撞了太子殿下,被取消了资格,那个被取消资格的军士第二日被发现不明不白的死在营中,一时之间,谣言四起,谣言直指太子殿下,那些不明真相的军士开始燥动,为了平息军士们的燥动,几个由军士们推举出来的中级军官开始着手调查,没想到,那几个中级军官在第二日夜里,又尽数被杀,军中传言更甚,待我们赶回无忧城,太子殿下下令镇压哗变的军士,由此,情势一发不可收拾,若非太子殿下及时收回镇压令,又下诏罪已,哗变早已扩大……。”
“如你这般说,此次的哗变尽是由太子引起?”孔雀若有所思,乍一听上去,哗变的理由似乎有些牵强,“而事后平息哗变的,又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