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圣女们将碧潮和慕童带进飞瀑阁,百晓生执着孤叶的手,缓缓走出天泉,结界凝成的彩虹如水波一般荡漾,两只碧水兽懒洋洋的躺在天泉水池里彩虹的源头,它们头顶的万钧瀑自万丈悬崖飞流而下,及至半空便化为雨雾,与彩虹融为一体。
火儿从孤叶肩上跳到水池里的金线莲叶之上,欢快的跳跃不定,孤叶见百晓生眉头深锁,悄悄的将火儿从池中召回,转过身,百晓生却在铭想池旁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铭想池中温玉石,“孤叶,让火儿玩耍吧咱们还得在这里等最终的结果。”
茫然不知百晓生口中的结果是什么,肩头一轻,火儿已经跳进池中,飞快的踏着金线莲叶跳到碧水兽身前,看他手舞足蹈的背影,似乎正与碧水兽攀谈,两只碧水兽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了火儿一眼,一同转过身,似乎并不想理睬他,火儿却不屈不挠,飞身跳到它们之间,继续手舞足蹈。
微笑着蹲在铭想池边,伸手轻轻拂着银色的水,指尖刚刚触到水面,浑身巨震,眼前突然出现幻境,两只巨大的冰龙拉着一辆银色冰木建成的车飞速而来,马车上紫衣的男子满面焦急,不时的仰首查看越来越近燃烧着火焰的影子。
“你看到什么?”听到百晓生的声音,孤叶转过身,轻轻甩了甩手,“我看到一个幻境,一个穿着紫色衣袍的男子驾着冰龙的车,仿佛在逃匿。”
“这个池子里装载着许多的记忆,你看到的,只是某一个记忆的片段,”百晓生示意孤叶坐到自己身边,他眯着眼睛凝视着池中翻涌的银色水波,“有的时候,人活了太久的时间,脑中的记忆便会满溢,不得不抽离一些出来,以防自己忘记。”
瞪大眼眸,孤叶突然觉得百晓生那么的孤单,他仿佛竭力的追寻某些过往的记忆,也许那些记忆是他曾经用尽全身的力量都要忘记的,“阁主大人想要记起什么回忆呢?”
“傻孩子,”百晓生温和的笑了,他眯着眼睛,阳光下,那张如同婴儿一般柔润的脸显得异样的苍老,“有的时候,明明已经忘记了,还想要记起是一件愚蠢的事,可是人啊总是不停不停的犯错,即使心里知道那是错的,可是还是忍不住触碰禁区。”
不明所以的瞪大眼眸,百晓生从铭想池中掬起一捧水,示意孤叶合拢手掌,随后将水倒到她的掌心,出现在孤叶眼前的,是一座城池,一座在水里的城池,古老的城墙上结满了青色的水苔,白珊瑚制成的城门如同透明的一般,城中的一切清晰可见……。
“是银月城,”孤叶兴奋的睁开眼睛,“阁主大人让我看到了银月城。”
“是的,那便是你们的城池,”百晓生微笑着抚了抚孤叶因为兴奋而涨红的面颊,“总有一日,你要回到那里,如果在满月之时,你还能听到永恒之井的鸣唱,那些古老的鲛人歌谣,凝结着鲛人们的智慧。”
“阁主大人会随孤叶一同回去吗?”。孤叶满目的憧憬,她从侧袋里取出一个很小的球,“这是祭师大人送给孤叶的,她说这是银月城孩子们最好的玩物。”
伸手接过那个小球,也不知百晓生触碰了何处,小球突然变大,直至变成人类孩童玩耍的羽球那般大人,小球在阳光下,如冰一般透明,球体上流淌着金色的光芒,百晓生将球交给孤叶,“还记得在血樱花树下唱的歌吗?”。
不待孤叶回应,百晓生手指轻挥,铭想池中的水飞激至空中,飞速的旋转,最终形成一株巨大的血樱树,血樱花瓣飘飘扬扬,转瞬便落了满地,孤叶轻轻的拍着水球,口中哼唱着鲛人的小调,那些难懂的鲛人语言令那首古朴的小曲儿诡异得如同天书,水球落地,水波四溅,混着血樱花的花瓣,仿佛一个迷离的梦境。
不知何时,碧水兽走到铭想池旁伏了下来,仿佛正认真的倾听孤叶的歌声,一曲歌罢,碧水兽跳到孤叶身前,示意她坐到自己背上,随后背负着她走进铭想池,四脚急踏,水花四溅,铭想池上方响起无数鲛人动听的歌声,血樱花层层叠叠,如同一场密不透风的花雨,在花雨之中,银月城时隐时现,孤叶突然看到祭师小的时候,她也如自己一般,拍着水球,在血樱花瓣中欢快的歌唱,“是祭师大人,阁主大人,你看到了吗?那是祭师大人。”
幻境很快就消失了,碧水兽重又走到铭想池旁放下孤叶,孤叶满面兴奋,伸手拍了拍碧水兽的腿,从侧袋里取出为火儿准备的肉干,“谢谢你让我看到祭大人。”
与碧水兽的血盘大口相比,那块肉干幼小得就像一粒黄石,碧水兽不屑的用舌头卷进自己口中,然后回到彩虹之源,重又躺了下来,火儿跳到孤叶肩上,兴奋的叫了两声,转过身,这才看到三位圣女已经走出飞瀑阁,她们并肩站在不远处,面色凝重,见百晓生转过身,紫衣圣女上前一步,“阁主,金鳞神蛇对他们的控制并未解除,我们发现金鳞神蛇将缚命符化为天丝植入了他们的魂魄,想要彻底拨除,除非他们死。”
“是吗?”。百晓生微微一笑,“放心吧这世上没有药王谷治不了的病人,更何况药王谷的圣手木蝴蝶就在帝都,他一定能够救他们,有的时候,幻术无能为力,但人类的医术却能妙手回春。”
“阁主,”黄衣圣女注视着孤叶手中的水球,“碧水兽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兴奋,它们一定感应到不寻常的东西。”
“是,”百晓生并没有回避,他冲孤叶伸出手,执着她缓缓走到三界圣女身前,“圣女们应该感应到南荒发生了异常,白虎和饕餮在南荒现身,八大神兽已有五个现身,这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许久没有人再说话,三界圣女默默的后退一步,红衣圣女手腕翻动,两片浮云托在碧潮和慕童身下,“阁主,天命始终难以逃月兑吗?”。
“中州定会陷入十年的大乱,”百晓生执着孤叶对三界圣女躬身行礼,随后大袖轻翻,慢慢走出天泉,“鱼老去世之前,将所有的星相尽数隐藏,他想必也未想到世事竟然如此多变吧既然中州大乱不可避免,天机阁的分崩离析在所难免,圣女还是不要太过介怀。”
“难道阁主已有应对之法?”紫衣圣女眉头深锁,“中州大乱,皇权更迭,阁主执掌天机阁六十余年,天下从未如此动荡,阁主难道此次想要顺天应命吗?”。
“天下承平已久,许多人都忘记了前人的艰辛,朝中浊流涌动,我想此次大乱也许是一个契机,能够令朝政焕然一新的契机,”说话间,百晓生已经踏上肩舆,“至于顺天应命?圣女们应该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令百晓生顺天应命。”
坐在肩舆外,孤叶将已经陷入酣睡的火儿放进侧袋中,两只脚不住的晃动,显得非常的兴奋,百晓生突然轻声道:“孤叶,你知道去南荒意味着什么吗?”。
“有危险,”孤叶回应得很快,“不过没关系,孔雀哥哥会保护我的。”
“他?”百晓生突然笑了,笑得很畅快,一扫适才的沉闷,“其实这一次,我是要你到南荒去,是要火儿帮孔雀打胜到南荒的第一仗,否则,他绝对不可能战胜玄武和白虎,火儿是南海七十三洞妖怪之首,这天下间,只有他才能够同时战胜玄武和白虎。”
“大人为何要火儿使出蔽日呢?”孤叶疑惑不解的透过帐幔看着百晓生模糊不清的脸,“火儿一招就能消灭那条蛇,大人为何要火儿手下留情?”
“如果火儿不使出蔽日,就没有合理的理由打破我下在帝都的结界,螣蛇就不可能进入帝都,我就无法知道是谁将它召唤到帝都的,”百晓生的声音透过帐幔显得有些凶狠,“螣蛇是八大神兽中最阴险、最贪婪的神兽,若没有特定的诱因,它绝对不可能离开东海,我想一定有人看穿了天机,知道天下将要大乱,所以特意召唤出八大神兽,用以蛊惑人心。”
“大人知道天下将要大乱,为何不出手阻止呢?”孤叶皱着眉,她想到在过往发生的种种,不由有些担忧,“难道天下太平不好吗?”。
“天下太平固然是好,但是天机阁在太平之中日渐衰落,就连八部众也日渐凋零,”百晓生的声音很沉痛,“我必须剜肉疗伤,所以我要孔雀去南荒,待他在南荒建立了分部,我便会命赤瞳率领下八众剿灭天行健。”
“大人不是说那摩是赤瞳哥哥的师父,赤瞳哥哥绝不会对自己的师父刀兵相向吗?”。孤叶越加的迷惑,“大人难道不怕赤瞳哥哥叛变吗?”。
“如果叛变是必定要发生的,无论我如何阻止都无法改变,”百晓生伸手掀开帐幔,“所谓的逆天改命,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臆想而已,孤叶,天机,是不可能逆转或者转变的,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在顺天应命的同时,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