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看来就得自己解决了,晶心想,慢慢走到若德的身侧,“德亲王,我们进屋子里去吧。”院子里太阳实在太大,然后伸出手,按在了若德的肩头上。
手掌下,若德的颤抖,是那么明显,晶心不知道,若德这到底是怎么了,“德亲王,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御医来?”
若德突然一把抓住了晶心的手,紧得让晶心一阵钝痛,若德抬起头来,看了看晶心,问,“晶心……,你,你身子可大好了?”
晶心万没想到,和若德的再次见面是这样一种情形,更没想到,若德见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惦记着她的健康,不觉声音柔软起来,“好了,我早就好了,全好了。”
“真的吗?”不跳字。若德又问。
上午炽烈的阳光下,若德比以往消瘦很多的脸,苍白异常,一侧的脸颊上,还有条伤口,正渗着血丝,配上他乱蓬蓬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青虚虚的胡茬,绝不是一般的憔悴。
身上的袍子原本还算整洁,可是不知怎么刮出了一条大口子,若德跪下的时候,又沾了一些灰尘,怎么看,都狼狈得很。
“若德,我们进去吧,好吗?”不跳字。晶心又一次请求,真是热,也真是看不得若德就这么跪着。
若德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睛一直盯着晶心,仿佛怕她凭空消失了一般,芳兰来搀扶若德,被若德躲开了,只好作罢,可晶心的手,若德一直牵着,不肯松开。
屋子里有些乱,桌子和凳子都翻倒在地,木碗、木杯滚落一地,看看若德刮破的衣裳,和脸上的伤口,晶心想不明白,刚才若德为何会那般急切。
芳兰忙着整理屋子,石福、石禄侍候着若德梳洗,晶心这才发现,原来若德身边,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若德脸上有伤口,晶心也不知道问谁去拿药,后来,还是月影,从身上拿出瓶常备的伤药,芳兰帮若德抹了。
屋子里的茶都是冷的,还有吃过了没收拾的剩饭,一股子怪味儿,除了进门前,若德和晶心再没有对话,晶心实在不知道,面对着这样的若德,她该说些什么,她突然很怀念,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若德。
晶心受不了屋子里的闷热,更受不了这种沉默相对的气氛,等到收拾好了以后,便起身告辞,若德呆呆地看着晶心,直到晶心走到门口,才又一次拉住了晶心,“你还来吗?”不跳字。
“来,我还会来的。”晶心用力地点头,声音哽噎。
若德痴痴地看着她,“你真的来过吗?”不跳字。
晶心再也忍不住,泪水一颗颗地落了下来,“若德,你不要这样,我不想你这样的……”她扑进了若德的怀里。
若德一手拥了晶心,一手用手指,小心地勾起晶心的一滴眼泪,放到嘴边,然后伸出舌头,舌忝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晶心,你不要哭了……”
“嗯嗯,”晶心应着,离开若德的怀抱,“我下次来,给你带……”
“公主……”芳兰打断了晶心的话,然后对她摇摇头。
晶心会意,不再说了,提步往外走,院子门被关上的时候,晶心看到,若德还站在院子当中,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目光苍凉。
一出了王府,晶心就大喊道,“去宫里”她要去求见皇上,毕竟,若德是他的亲生儿子,是皇子,他不能这么对待若德。
晶心身边的人相互看看,最后还是没有出言阻拦。
坐在马车里,晶心觉得胸口闷闷的,石福、石禄都在车外,只有芳兰和月影坐在车里,一路上,晶心不停地说话,都是为若德委屈的。
月影照例不出声儿,芳兰不时的插上一句,说的话听起来象是回答晶心的问题,其实都是劝解晶心的:
“王府那么大,圈与不圈,有什么区别,也不好戒备,德亲王是自幼习武的……”;
“院子里没人侍候,是怕有人传递消息,或是和王爷说话,圈禁,原本就是让人静静思过的……”;
“衣袍和屋子那般干净,想来每天都有人进去侍候的,不过是刚碰翻了桌子而已……”;
“圈禁期间,传话或是夹带私物,都是大罪……”
“没有瓷器,恐是怕王爷伤了自己,圣上还是顾念着王爷的……”
就这么说着,也就到了宫门前,要下车时,月影突然冒出一句,“德亲王那般关心公主的身子,是怕圣上降罪。”
晶心看着月影,月影却垂着头,不肯再说了。
晶心到时,刚散了朝,圣上立刻宣了,不大的偏殿内,圣上已换上了家常衣服,晶心刚要跪,圣上已开口道,“免了。”又赐坐、上茶。
晶心惴惴地坐在那里,思量着怎么开口,忽然觉得,她太莽撞了,上位者的心思,不是她能揣摩的,皇家的规矩,也不是能因她而破的,或许,她应该先行回府,找袁亦墨商量一下再来的……
“怎地这般安静了?你在侯府,不是无法无天的吗?就是在这宫里,不也是个顶淘气的?……”不知何时,圣上已走到了晶心的面前,正低着头,笑呵呵地看着她,面容和煦得如同邻家老伯。
这还是晶心第一次单独和圣上在一起,以往都是有旁人在的,晶心想起,圣上每次见她,虽然有些疏离,可总是很亲切,未曾有过一句叱责的话,或严厉的表情。
晶心不由心情放松,嘟了嘴道,“我这不是长大了嘛,再说,有时候,总要装装样子的。”话语平白,小女儿态尽显,一如圣上记忆中的小妹,如意。
“呵呵,”圣上轻笑出声,给人的感觉,心情大好,“那就是说,如果你装不住了,朕也不应怪罪于你喽。”
晶心的头,微微侧了侧,两只大眼睛看着圣上,眨呀眨,就是不说话。圣上殿里的太师椅很高,晶心坐实了后,两只脚微悬。此时,她的两只脚尖不安份地,相互轻轻碰撞着,那镶在软缎绣鞋上的一对赤金小鱼儿,便嘴对嘴地发出细微的“嚓嚓”声,泄漏了晶心的紧张。
圣上抬手,捏了捏晶心女敕女敕的小脸儿,“你呀听说,你很会赚银子……”
晶心知道,她这次来的目的,圣上一定一清二楚,听圣上扯开了话题,不禁有些失望,又见圣上已转过身子,背对着她,往前走了一步,急忙从那椅子上跳下来,扯了圣上的袖子,讨好又哀求地说,“我可以帮你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求求你……”
晶心的话只说了一半儿,就在圣上认真地俯视下,没了声息,她觉得自己在这目光中,越缩越小,变成了一只小蚂蚁,皇上啊,帝王啊,果然没一个简单的,偏生刚才自己还忘了用敬语,居然对圣上称呼“你”,嫌命长了,是不是?
晶心正暗自懊恼,圣上已转了目光,看向远处,语气平平地问,“我要是不答应你,你就不想帮我赚银子了?”
晶心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圣上他,没恼她,不仅没恼,居然也换成了和她一样的称呼,不再自称“朕”。
晶心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猛然间,产生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圣上明明就站在她的身旁,她的手里,还扯着他的一点衣袖,可他给晶心的感觉,却是那般的远。
圣上的面容依然平静,不动声色,不辨悲喜,可一种浓重的哀伤,从他的全身弥散而出,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雾,将他和晶心都包裹在其中,比千万颗眼泪,更让晶心觉得伤感。
这让晶心,瞬间想起了,站在尼姑庵墓地中的若贤,她的心立刻抽痛,忘了此行的目的,只想要他不再这样难过,如此孤单……
晶心一下子抱紧了圣上的手臂,月兑口道,“不是的,你应不应,我都会帮你的,不光帮你赚银子,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会为你去做……”
圣上复又低头看去,晶心小小的身体,偎在他的身前,象是依靠,又似支撑。
原本暴烈的夏日正午阳光,穿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她扬起的小脸儿上,那张和如意一模一样的脸,稚女敕中带着特有的坚毅和绝决,如此美丽,那般熟悉,纵然已经隔世,却永不能从他的记忆中抹去……
有一刻,晶心看到圣上笑了,那种只用目光,不变表情,和若贤一样的笑,她,又见到了。可下一秒,这恍然的笑,又被浓重的哀伤所吞没,就如同,被若贤的心疼,所吞没一样,让晶心空落落地难受。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圣上这样说,“无需再为我,苦着自己。”
晶心缓缓地松开了,抱着圣上的手臂,垂下头,她知道了,月影和风十一说的都对,圣上待她,胜似亲生,她本该开心,可不知为什么,她高兴不起来。
“我今天去看若德了。”晶心说,只是陈述事实,不想再求什么了,她要走了,或者,她本不该来。
一股怒气,爬上了圣上的眼角眉梢,“好好的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