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不停地辗转之间,倏然而过,晶心已能骑在马上连赶几日的路,也习惯了马车的摇摇晃晃,渐渐地记不清,他们到过了多少地方,举办了多少次的“招标会”。
袁亦墨走过庭院间的花径,看着在秋风中飞旋的落叶,心里有点乱,他不知,如果对晶心说了发现的事,晶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由叹了口气。
“你也学会悲秋伤春了?要不要作首诗什么的?”满是戏谑的声音,在袁亦墨的身后响起,等他转过身来,便看见了晶心满是坏笑的脸。
袁亦墨面容平静,缓缓言道,“作诗啊?可没有弹曲来得风雅,对着淅沥沥的雨声弹唱上半夜,落上几滴泪,隔日再咳嗽几声,喝上半月的汤药……”
这个,说的是几个月前,晶心得知若贤没有在选秀中留下一人后的情形。
晶心勃然变色,此事袁亦墨还是头一次正面提起,她还以为他是个包容心宽的,没想到,居然一直记得,现在才拿来讥笑她,看来也是个小肚鸡肠的,不由反唇相讥道,“你当我是你那位二女乃女乃?”
袁亦墨轻叹,“说到贤亲王,就是触了你的逆鳞……”
晶心脸红,她的反应的确过激,袁亦墨是个男人,吃醋也是因为爱她,她不应该揭他的伤疤,又急急辩道,“我是气你不信我,你也知,我心疼贤亲王是念着什么……”
“那六皇子呢?”袁亦墨骤然间转了话题,让晶心有些猝不及防。
“我对他更没有什么了”晶心月兑口而出。
袁亦墨低头直视晶心,“那你现在这样纵着他,就不怕他多想?”
“呃?”晶心一顿,“你觉得,我现在和他明说了,好吗?”不跳字。
“不好。”袁亦墨连丝毫停顿都没有,这个,他早就想过了,办差虽然顺利,圣上的赞誉也多有传来,可他毕竟立足未稳,在晶心的婚事上,尚且没有和皇子们一较高下的能力。
晶心有些不悦,“那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又想到,“是不是最近京里有了什么消息,或者我有哪里做得不好?”
“你做得没有什么不好。”袁亦墨说,在祁阳县,晶心帮他打了个漂亮仗,让接下来的差事,极为顺利,毕竟,那样的做“善事”法儿,没有几个地方能承受得起,各地地方官从中汲取了教训,合作态度极好,晶心早已不再插手袁亦墨的事,哪儿还有什么好与不好?
袁亦墨的话,晶心一听就明白了,“可是若安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这次陪袁亦墨出门办差,晶心也是带着自己的生意出来的,她要在每条快道上,都开上一种名为“民之食”的快餐店,只卖一种食品,夹肉(或夹菜)的馒头,还是配汤的套餐。
晶心设计了一种特制的葫芦形陶罐,下面盛上热热的羹汤,喝时可用麦管,也可用羹匙,上面放用涂了蜡的牛皮纸包的馒头,馒头夹菜的五文钱一套,夹肉的十文钱一套,这个价格不贵,利润也不低。
最主要的是,对赶路的人来说,这种食品太方便了,那葫芦陶罐用绳子一系便可拎走,也可挂在马上,汤不洒不溢,又可给馒头保温,到了下一个店铺,如果再买,空的陶罐,还可以换一文钱。
这个快餐连锁店的生意,晶心是出全资的,得到的利润,却平均分为了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上缴给了圣上。晶心预见到这东西的销售规模会很大,技术含量又不高,很容易被人效仿,必须买断经营权,才能避免市场混乱、不正当竞争和产品质量下降。另外,晶心也的确是想帮圣上做点什么,她不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袁亦墨一个人,为他们的婚姻努力啊
第二部分,晶心给了若安,这是晶心对若安的帮助,也是因为晶心的确需要帮助,随着年龄渐长和与袁亦墨关系的确定,晶心已不愿过多地抛头露面,尤其是这个生意,覆盖全国是必然的,她有那时间,还想偷偷懒,调养调养身体,陪陪袁亦墨呢
所以,从一开始,这个生意就是若安在晶心的指导下,全权承办,若安很聪明,也很努力,不过两个多月的功夫,就彻底单飞了,这让晶心很欣慰。
现在想来,一定是若安在做事时,出了纰漏,会是什么问题呢?难道若安还能贪银子?他敢从圣上的第一部分里贪吗?还是好意思从自己留下的第三部分里贪呢?不会吧?不跳字。晶心问,语气极为不确定。
袁亦墨摇摇头,“那不会的。”
做生意不贪污,还能犯什么大错啊?晶心看着袁亦墨那张神色凝重的脸,十分不解。
袁亦墨看看四周,此时他们两人站在庭院中,侍候的下人都离得较远,“六皇子,在织网。”
晶心一愣,很显然,袁亦墨的意思不是说若安打算下海捕鱼,那么……
晶心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里,江湖上总有那么个神秘组织,他们的人遍布各地,专门收集、贩卖各种机密消息,通常会以ji院、茶楼、酒肆等,人员流动性大的生意为依托。
而他们现在的快餐店,简直就是一张涵盖四宇的大网,她曾亲口对若安誓言旦旦地说,“这快道修到哪里,我们就要把‘民之食’开到哪里”
“他收集消息吗?”不跳字。晶心小心翼翼地问。
袁亦墨再次摇头,“不止,商人、官员、贩夫走卒无一不网罗,消息自然也在其中。”
阳光慢慢退了下去,天色渐渐地暗了,一阵秋风吹过,给晶心带来丝丝寒意,“他这是要干什么?”
袁亦墨不语。
晶心抚额,若安是皇子,太子至今未立,若安还能想干什么?自己这是把一头猛兽放出了皇宫,带到了食物丰沛的丛林里啊
若安现在有银子,有人脉,有朝一日,不是被人杀了,就是杀了别人,而那所谓的别人,无非就是若德和若贤而已。
“墨哥哥,你可知圣上心意?”晶心第一次,开始真真切切地,为太子的人选而挂怀,实在不行,就先弄一个算了,她甚至甘愿配合圣上,总好过这样兄弟厮杀,真是让人寝食难安。
袁亦墨也忧心,其实满朝官员,又有哪个不为此烦心,担心自己站错了队呢?“圣上,春秋鼎盛。”
袁亦墨的话,让晶心一凛,那就是连袁亦墨也不知道喽,那么她现在帮若安做的这些,就不知是福是祸了。
当晚,若安没有回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晶心觉得自己真是粗心,若安的应酬越来越多,比袁亦墨都忙,她怎么就一点没发现呢?
又过了几天,若安喜滋滋地对晶心说,“在此地的几段路上,我们又增加了三十余家分号,依依,你说,我们今后的分号会不会过千?”
晶心抬眼看他,眼中有他读不懂的情绪,“若安,你看那树和花草……”用手一指窗外,庭院中,有匠人在修剪草木,“如果长到了它们不该去的地方,就会被剪掉的。”
若安会意,神色却依然淡定,“那也好过,坐等着,被人连根拔起。”
“我只想帮你,不想害你。”晶心说,忽然感到,有些疲惫。
若安温柔地将晶心圈起,“我省得的,依依,我会小心。”
晶心烦躁地将他推开,转身便走。
那日之后,晶心对若安的事,不管不问,她管不了,也不能说若安是错的,一切都只好听天由命了。
十一月,京中来了急函,令三人速速返京,却未说何事。
马不停蹄的二十余日中,三人心内均是惶惶,等到进了京城,方才得知,是太后病了。
袁亦墨前头交差,若安和晶心两人就直奔了后、宫,一眼看到太后,他们的心内就是一揪,不过一年未见,太后竟然虚弱至此。
两人强打精神,不动声色地问安,说些外面的事情,太后自然高兴,可明显精力不济,没有几句话的功夫儿,就昏昏然了。
出了宁逸宫,他们便找了人来问,原来二人离宫不久,太后就大病了一场,只是怕他们忧心,不让他们知道,从那以后,身子一直不爽利,最近尤其重了,又眼看到了年下,圣上这才召他们回来。
梳洗过后,两人又去见了圣上,说起太后时,圣上脸上那抹显而易见的忧色,更让他们觉得大事不妙,只是束手无策。
晶心潸然泪下,若安长吁短叹,忽然,若安拉了晶心道,“明儿我们去求了太后,先把婚事定了。”
晶心霎时间变了脸。
若安劝道,“依依莫怕,太后必然会应允的,父皇也会……”
事已至此,晶心已是不得不说,“若安,我重未想过嫁你”
若安大瞪着眼睛看晶心,神情变幻不定,伤心、惊异、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错混杂,“你说什么?”
晶心挺直脊背,“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护着你,可我不想嫁你……”
“不——”若安大吼一声,提拳打在晶心身旁的树上,“不,不……”他一拳接一拳地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