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心进屋子时,若贤已在她的妆台前坐下,对于这个位置,晶心深感怪异,“王爷,你这是……”
若贤不回头,面对着铜镜中的晶心说,“你今儿不是送了东西给我吗?亲手为我戴上才有诚意。”说着拿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对玉簪。
晶心注意到,这锦盒原本就是放在这妆台上的,可见若贤心意早就定了,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直面地拒绝。
这对玉簪的确是晶心送给若贤,晶心为此花了不少的心思,对东西相当熟悉。
晶心遣了人,将若贤头上的方帕解开,那长发便顺着她的手滑落下来,晶心持了玉梳,缓缓地为若贤梳理。
梳发,是一件很暧昧的事,古人无论男女,都有一头长发,当夫妻二人在床上缠绵之时,便会纠结一处,就是所谓的“结发夫妻”,而当清晨起床,或是夜晚安寝之前,两人相互梳发,更是一种闺房之乐,象征着彼此之间的浓情厚意。
今日,是若贤人生当中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晶心为他梳发,只想纪念他的成长,却无关风月,可是,很显然,若贤不是这么想的。
麻麻痒痒的感觉在若贤的头顶,一丝丝产生,又酥落落地掉到了他的心头,变成了尖锐的刺痛,“若依,我想知道,那些玫瑰,到底有哪里不美?”今夜的若贤,只想放纵一次,平生第一次,他不想做谦谦君子,只想做个痴缠的小子。
晶心的泪,一滴滴地落在若贤头发上,她不是不想回答若贤,她真是说不出,若贤到底有哪里不好,两人那些相伴的时光,在她的心头翻涌,她是两世加起来已活过四十多年的成shu女子,怎能不懂情爱,不知自己内心的挣扎?
只是,她不能,这不仅仅是因为袁亦墨对她的深情如许,也不只是因为袁亦墨各个方面条件的优秀,还因为责任。
想到“责任”这两个字,晶心的心里微微发紧,曾几时何,前世的她,是那么看不起这两个字,觉得正是这一点,阻碍了她的幸福,把明明相爱的两个人硬生生地分开,简直就如同世间最冥顽不灵的恶魔。
可不知从何时起,晶心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记得前一世,她有一次问黎远航,“我和你太太你相比,到底差在哪里?”
那日,他们刚刚发生过争吵,黎远航的耐心好像是用完了,他冷冷地说,“就算你什么都不比她差,你的心态也不对,你根本就没有做妻子的心态”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给我做妻子的地位”那时,乔若依这样回敬黎远航,引得黎远航摔门而去。
那夜,乔若依哭了很久,她第一次发现,其实生活中,仅仅有爱情是不够的,比如,当黎远航这样丢下她时,她首先想到的是,他还会不会回来,而不是两个人到底谁对谁错,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爱得如此卑微,如此没有尊严,可是,这又能怪谁?
如果说,黎远航教会了她情爱,那么袁亦墨则传递给了她责任,黎远航将她变成了女人,袁亦墨却引导她成为妻子。
这种传递和引导是一点点发生的,从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开始,从日日相伴的朝夕相处中,他让她慢慢变成了她的妻,原来,做妻,真的是要学的。
晶心先是改变习惯,继而改变心态,最终,改变了思维,而这种改变,又从她管理的每一件琐事,每一个决定上渗透出来,让她由内而外地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现在的晶心,已然再不能说出,“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话了,生命、爱情,诚然重要,可是当你身后肩负着两个家族的命运,血脉相连的亲人们的使命时,当你为了爱情,郑重地许诺下那个不离不弃的誓言时,就会发现,这世间,只要你有情,就永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道义和责任,有在深情之外,不可背弃的重量,只能协调,不可抛弃。
婚姻,是情爱,是甜蜜,也是包容,是承诺,当你享受对方的给予时,也该付出相应的一切。
“贤哥哥的玫瑰花,很美,只是,我已先种了别的……”晶心的声音很轻,却极为坚定。
“来日,自会有人,先种下贤哥哥的玫瑰花的。”晶心又说。
若贤不语,只是从锦盒中取出发簪,递给晶心,晶心便为他在已束好的发上簪了。
若贤又拿出剩下一根发簪,晶心正想说,不用了,就见若贤双手一用力,硬生生地把那根簪子折断了,“有一支,足矣。”说罢起身离去。
晶心看着妆台上的那根断簪,哽噎道,“贤哥哥,对不起。”明知道若贤听不见,可她还是忍不住要说,想起当年她对黎远航说,“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对不起’。”时,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第二日,晶心在一阵甜香中醒来,屋子里已摆满了怒放的玫瑰花,而若贤已去上朝了。
晶心梳洗用饭,也忙往宫里去了,她虽不需上朝,可这次也是奉旨进京,是有差事要交待的。
等了没多大一会儿,圣上便散朝了,带着若贤,进了晶心候着的御书房,晶心急忙见礼。
圣上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错,见了晶心,先问,“不是昨儿就回京了吗?怎地现在才来回差事?”
“啊——,这个,昨天我……”晶心一边慌乱地说着,一边去看圣上和若贤的脸色,若贤脸色平静,又低了头,看不出什么来。
圣上脸含笑意,还带着一点点逗孩子的戏谑,见晶心答不上来,小脸通红,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朕不怪你了,谁让你们年轻呢,哈哈哈哈……”
在这满是慈爱的笑声中,晶心忽然感到一股寒意,明明是在好好地办差,圣上突然将她一个人急召回京,不仅如此,日子还和若贤的冠礼如此吻合,若贤管了兵部,她的晶玉球,可调到狄人的五十万骑兵……
晶心的脑子乱了,心也乱了。
这时,圣上已问起了晶心的差事,这次他们出去办差,局面和上次完全不同,开通快道所带来的巨大效益,产生了很好的示范作用,现在无论是快道还是“民之食”的招标会,都可以用场面火爆来形容,甚至他们的行程目的地,都成了各地官员争抢的目标。
差事说完了,圣上自然满意,而晶心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她命人呈上了两个木箱子,“这是袁奉笔和六皇子托我呈给圣上的。”
两个一尺见方的箱子,被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银票。
“这是……”纵然是见惯大钱的圣上和若贤,对这么多的银票,也不免动容。
晶心苦笑,要不是这些银子已经多得扎手了,她也没必要这么急巴巴地带回来。
当公差带来明显的经济效益,自然会有那些“聪明人”开始计算利益,钱和权可发生诡异的“效益反应”,于是,腐败就产生了。
前世的政府项目招标,一直会让人趋之若鹜,甚至为之疯狂,有黎远航那样的男友,又在商场浸yin多年的晶心,怎么会一无所知,只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其中的黑暗程度,即使,是在这样的古代。
开始有人给袁亦墨和若安送礼时,晶心就提出了质疑,两个人的回答,如出一辙:官场行走,在所难免。
晶心知道,这话,不完全是遁词,袁亦墨在接收张家的余势,若安在变本加利地扩充实力,都有各自充足的理由,而且,或多或少都和她有关系。
晶心也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而且她也打探过了,当今圣上接手的是一个乱摊子,国库空虚到她难以想像的程度,结果,官员们的俸禄低得简直可怜,根本就不够养家的,只能各显神通,因为有所亏欠,上位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若不然,圣上将无人可用。”袁亦墨这样对晶心说。
对此,晶心表示无奈和理解,她早就算过侯府各位“官员”们的经济账,觉得袁亦墨说的,绝对是实情,也信得过袁亦墨的人品。
于是,晶心开始主动为袁亦墨收黑钱,她想,这是她当妻子的责任,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在危险来临之时,为袁亦墨挡一挡。
若安很快发现了奥妙所在,转而把自己的黑账也交由晶心打理,晶心一概收下,若安和晶心办的本是一桩差事,于情于理,晶心都没有让若安一个人抗的道理,再说,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晶心还是做了点保护措施的,她不时敲打这两个人,不可过份,毕竟收贿赂,和索要贿赂的性质是不同的,她眼见着被挡在院子外面的访客越来越多,表示对这两个人的表现满意。
另一方面,晶心放出风去,说袁奉笔和六皇子二人,都是看公主眼色行事的,而公主这个人,宝物见得多了,什么都不喜欢,独爱银票,当除了银票以外的礼物被拒收了几次后,所有的贿赂都无一例外的成了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