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总要失去了才会后悔……”若安颓然放下了揽着晶心的双臂,他还是没有勇气把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说出来,那件事已过了近二十年,可他还在为幼时的一次无心之举,日日受着煎熬……
“芷娴是我留在若德身边的探子,她受了若德的算计,帮若德递了假消息,赚你我入京,让我们都深陷危险之地……”若安缓缓言道,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颤抖。
“就算这样,我也没打算深究,可她执意要入宫为妃,倘若我不依她,我怕她说,当日之事,本是我和若德联手……”若安心中百般纠结,他能骗过晶心吗,这些话,虽然句句是实,可也不足矣让他痛下杀手,“那时我刚刚继位,朝堂不稳,二哥在朝廷内外,多有贤名……”
“好了,若安,算了吧,你不要说了。”晶心满脸疲惫,离开了若安的怀抱,“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过去还能怎样?什么事只要一遇到皇位的争夺,都会变成轻若鸿毛,就算她不相信芷娴能白痴到如此程度,也不过是查无对证而已。
晶心的态度,象一块寒冰压在若安的胸口,她已然不再和他相亲,如果他实言以对,后果更会不堪设想,想来,现在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
“我命人传膳吧。”若安试探着问。
“好。”晶心答应得很爽利,她还有话要和若安说。
这顿饭吃得还是很融洽的,直到晶心提到此行的目的,“灵儿要入宫参加这次的选秀。”
若安不语,看着晶心,晶心的心里有些发毛,“我觉得她年幼,很舍不得,想多留她几年,你能不能,帮帮我?”
若安轻笑着摇头,“你还记得我方才说,你赢了吗?”。
晶心暗道不好,“灵儿和你赌了什么?”
“灵儿说,她若能让你主动进宫求见我,且能让你不再怨我,”若安抬头,看向窗外的虚空之处,“我便要许她为后,你回去问问她吧,依依,君无戏言。”
他要的不仅是不怨,还想再回到以往那种相亲相知的日子,可是,已经不可能了,想来,是他亲手葬送了他们本该有的相依相偎,他怨不得旁人,更不应恼若贤,嫉妒袁亦墨。
晶心沉沉起身,再无他法可想,恹恹地回了府。
让晶心意想不到的是,袁亦墨听说了晶灵的打算后,几乎没什么反应,“我们是拦不住她的。”话里满是放弃的意味。
“可是……”晶心急急地张口,却又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言。
袁亦墨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话让晶心一头雾水,“墨哥哥,你可是另有为难之事。”
“尚好。”袁亦墨苦笑着说,其实不是为难,而是无法解决的事,又劝晶心道,“如若不是真心喜欢,灵儿那丫头,就是拼着性命,也不会被旁人所强,再说,灵儿身为圣女,放眼天下,又有几个男子可以毫无顾忌的娶她?”若安膝下犹空,带着兵符不嫁皇上就只能嫁太子,可那太子,天知道要再等多少年啊
两个月后,十一岁的袁氏长女袁淑仪,成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皇后,由晶灵公主,变成了晶灵娘娘。随后,这位皇后又从这届选秀中,留下了十位秀女,若安的后、宫终于不再似以往那般凄冷。
晶灵十分得宠,圣上特准她可随时出宫省亲,四年后,亲自为她办了及笄礼,圆房之夜更是大肆设宴,直到晶灵诞下嫡长子,并立为太子之后,其他的嫔妃才准许为圣上养育子女,而晶灵皇后,也因年龄和圣上相差极多的缘故,直至圣上驾崩,依旧荣宠不衰,袁家更是因此得以在她的庇佑下,代代昌盛。
“又喝这药?”晶心对袁亦墨皱起了眉,“说是避子汤,可有什么用?我还不是一个接一个地生?”
“以后不会了。”袁亦墨淡淡地说,眉间一点浓愁,怎么都散不去,“最近这阵子,你不是一直未曾有孕?”那个法子已然行不通了,他也不忍让晶心总受那生育之苦。
“倒也是,”晶心想了想,到底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可这药怎么每次的味道都不同呢?”
袁亦墨没回答,而是上了床,抱了晶心,“依依……”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我们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连老天都要嫉妒,想要将你夺了去?”
晶心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可嫉妒的?我嫁你虽早,可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无非就是回京这五、六年而已。”
袁亦墨骤然一惊,“已有五、六年了吗?”。
“嗯。”晶心朦胧地答道,合眼睡去。
袁亦墨注视晶心的睡颜良久,不知不觉中,眼角已滑下几滴泪珠。
等到袁亦墨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晶心才豁然睁开双目,不知从何时开始,晶心感到,袁亦墨有事瞒着她,而且还是一件让袁亦墨极为伤感的事。
晶心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去打听,她问过若贤,甚至问过若安,还不管不顾地让风十一冒险去偷听,结果,全都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有所察觉的袁亦墨还在晶心面前强作欢颜,看得晶心分外难受,就连若贤、若安和风十一,似乎也在合起伙来哄她。
晶心先是气愤,转而难过,他们夫妻之间的蜜月期终于过完了吗?所谓的“七年之痒”,就连袁亦墨也不能幸免吗?这种不能倾心相知的猜忌,真是让人无法忍受不行,不能再等了,与其眼见着袁亦墨这样日日憔悴下去,还不如干脆摊牌的好
第二日,晶心便入了宫,虽然欺骗亲生女儿这种事,有些丢人,可晶心实在是没办法了。
清凉的夜风送来阵阵花香,却吹不散晶心心头重重的压抑,她执起酒壶,为袁亦墨慢慢地斟上了一杯酒,“墨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月光下,晶心似水的眸子晶莹闪烁,有着令人沉醉的美,眉梢眼角那藏也藏不住的动人风情,总是让他深深沦陷,二十多年了,袁亦墨依旧怕看晶心的这双眼睛,又最难忘这对情眸,那是他今生今世的情结。
一只手抚上了袁亦墨眉心深刻的折痕,“墨哥哥,你老了……”
“依依,可是不喜我了?”袁亦墨捉了晶心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晶心已有些哽噎,“如果,我说,我不喜你了,你是不是就能好过一点儿?”
袁亦墨大惊,“依依,你知道了?”
晶心含泪点头,“我若不知,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袁亦墨起身,一把抱住晶心,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郁结,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依依……”
晶心随手摆弄着袁亦墨头顶的白发,“年龄未及不惑,却已早生华发,墨哥哥,你娶了我这样的妻,可谓一世不得安宁,你可曾悔过?”
袁亦墨摇头,纷扬的泪水在夜风中滑过悲伤的痕迹,转眼消逝不见,如同那些一起经历的风雨,因为心中装着彼此,才变得不足为惧,到了今日,只剩下那微苦微甜的记忆,越咀嚼越难舍。
“我年幼无知,屡次令你伤心欲绝,墨哥哥,你可曾怪我?”晶心又问。
“不曾,总是我做得不好,让你不肯接纳为夫。”袁亦墨泪流满面,却毫不迟疑地回答。
晶心的手指一点点滑过袁亦墨的脸庞,似乎要把这看了已久的面容,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墨哥哥,有你这样待我,我这一世算是完满了,只是,我不愿你,在我离去之后,满怀伤感,所以才要给你讲这个故事……”
“啪”薄胎的玉壶在金砖地上四分五裂,酒水洒了一地,颗颗晶莹在华丽中无助地滚动,找不到要去的方向,只能无助地等待着消散的命运。
宫人们从来没见圣上对皇后发过这么大的火,个个吓得抖索不止,晶灵连叫了两声“退下”,她们才从惊吓中回过神儿来,霎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晶灵独有的,少女清脆嗓音,在静寂的宫殿内响起,宛如铃声,唤醒若安已被惊恐填满的神思,“历代圣女,都有知道前尘往事的法力,依依今天只是来借那晶玉球,我怎可不借?她现在这样的身子,用了法力,会不会出事,谁又能知晓?我只得把她想知道的事,说与她听,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以求这时日不多的平安,我做错了吗?”。
若安跌坐在榻上,垂头不语。
“若安,在狄人部落你用圣旨留她,回了京城,你用沈御医留她,你又有什么理由怪她,说她不肯信你?你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住了她在这世间原本不多的快乐,若安,你好狠的心”
晶灵走向若安,将他的呜咽尽数埋在自己的胸前,此时的若安,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个爱而不得的男人,让晶灵又气恼又心疼。
“只有三年了……”若安轻声道。
晶灵不语,只是,将若安抱得越发的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