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人拜庄,一张薄薄的贴子装在精致的木盒里呈了来。~
盒子是赤铁木,质坚如石,价比黄金。
师公弹了弹盒盖,笑了笑:“好阔气。”
盒盖上雕着一把剑。
只有剑,没剑鞘。
这是北剑阁的标示,我曾经在好些地方看见过,那些旗子上,大门上……
“瞧瞧。”
我将盒子打开,拿出拜贴递给师公。
师公招手让我一起看。
贴子写得很客气,说是久仰师公声名仪范,途经贵地特来拜会。不过后面跟的话就……后面写的是,令徒孙迷路被我收留……
江湖人的脸皮真叫一个厚,把使诈掳人写得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辞严。这话剥开来看,其实就是,你徒孙在我手里,我现在有事儿要和你做交易。
后面虽然没写什么“你若识相则令徒无恙”“否则这孩子如有三长两短你自己看着办”这样的难听话,不过这还用得着写么?
谁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头一天出来混江湖。
“请客人进来。”
我小声说:“我到挂画后头去。”
待客的那间厅堂,挂画后就是一间静室,外面的动静里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北剑阁的人自以为拿住了我,奇货可居的上门来要胁师公。我若是堂而皇之站在这里,他们下面的话可就没法儿说出来了。~
师公点了下头。
我进了静室,听着外面脚步声响,已经有人进来了。
我从壁上的窥孔中朝外看。
从我这个角度,看到的恰好是来客的正面。
进来的那人披着一件漆黑如墨的狐裘,衬着一张脸有如美玉,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无论何时,这人的风仪都是一等一的。
堪称金玉其外。
据说直到现在,北剑阁文阁主,也是许多女子的深闺梦里人哪。
“纪兄,多年不见,你还是当年的样子。”
师公只是淡淡的一拱手,毫不客气:“我徒孙呢?”
文飞微微一笑:“齐姑娘当年也曾经到北剑阁做客,内子和她很是投缘,想多留她几日。”
骗鬼哦。
那个被他们带走的傀儡一直只会昏睡,投哪门子的缘。
时隔多年,文飞的模样依稀还是旧时的样子。
可是我却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在涂家庄的水阁里,那个翩然而至,象是从画中走出的少年……
时隔多年再见,他已经不认得我,我也不再记得他。
那一段过现在看来,就象一张旧画,纸早就在风尘中破损泛黄,画中人也早已经不是旧时模样。~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夫妻俩一向无利不起早,到沙湖这小地方来做什么?”
其实师公不先开这个口,让文飞先说才好。这种事情就是这样,谁先沉不住气,就难免受对方挟制。
当然,我现在没落在文飞手里。
而且师公那脾气,也不会和人虚与委蛇。
文飞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悉簌微响,似乎是纸。
是的,就是纸。
几张薄薄的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得极好。
“纪兄是这里的地头蛇了,不知这图上画的地方,你见过没有?”
师公低头看了看。
我虽然能看见堂上的情形,可是那纸上绘的什么我却看不见。
不过,能让文飞这么惦记的……
要说财,他已经应有尽有了。要说势,除了惊雁也再无敌手。
他还求什么?
求天下第一人的位置?
或者,象他从前说过的那样,求的是剑仙之道?
不……虽然世上没人知道剑仙究竟该怎么得道,可是我却能断定,象文飞这样的人,到死他也只能在凡尘俗世里打滚。
师公没有说话,文飞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纪兄仔细看看,可不要一时大意,后悔莫及啊。”
“这地方难道你认不出来?”师公抬起头来,向敞开的窗户指了一指:“你往那儿看。”
师公在沙湖的云仙里建了这片山庄,依山傍湖,一早一晚时,烟霭浮动,云仙里名符其实。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的确也没有仔细的,好好看过这里。
沙湖的冬天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我没看出什么不同,文飞显然也没有看出来。
“纪兄就不要卖关子了……这与画上的山川图形,没有半点儿相似。”
师公没说什么,伸手在那纸上点了两下。
文飞低头再看,眼睛蓦然一亮:“这里……”他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还是没想明白。
我都想把那几张纸揪过来看一看上面到底画的什么了。
“这不是一张图,看这儿,这是三四张图重印在一起的。”
文飞恍然明白,眉头也舒展开来:“那就一事不烦二主,请纪兄将原本的图形重新绘标出来。”
师公看了他一眼,唤人准备笔墨,铺开一张纸,果然按他说的描画出另一张图来。画好之后拎起纸,不知有意无意,朝我这边轻轻一抖一展。
这么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上面绘的图形。
记得有一次替师公整理书案的时候,见过他的一张画,上头绘的是从高处俯瞰的沙湖。轮廓形状,隐约就和这上头的相仿。
纸重新被摊在案上,文飞细细的将它和自己手上的那旧图比对。
“果然是这里。”
但是文飞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师公的,果然他又说:“纪兄好眼力,这么一堆错综的乱线中也能把原图绘出来。不知那剩下的几张图,又分别是什么地方?”
师公抿了下唇。
我知道他不耐烦了。
我也不耐烦。
师公又展开一张纸,对着那张旧图,细细的在纸上描画。
其实师公知道,文飞知道,我也知道。
文飞拿来的一定是至为要紧的东西。
虽然他自己没办法解开其中谜团,不得不求助于师公。但是事后呢?
师公已经算是看到了他的一个大秘密,他一定不会愿意这秘密外泄。
所以他一定不会放开手上那个至关重要的筹码。即使他提的要求师公都做到了,文飞最终一定——
杀人灭口。
这是我第一想到的。
或者,利用什么别的手段,一生一世的挟持要胁下去,令师公屈从于他。
就象……文飞的父亲当时对付月姨的手段,毁其声名,断其后路……
就象他当日对付我一样。
好象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的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带着陈旧的尘土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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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烧了,嗓子还没好……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