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铁甲战争
作为李济深的亲近下属,叶明涛的属下控制着两个师的兵力,并且装备还算精良,军饷也是齐备。叶明涛本身起于微末,算是打出来的战功,在部队锻炼上也注重实战,并被空谈的无能之人。
说到军事才能,他并不突出,但为人谨慎沉稳,作战方式也是稳健居多,用来防守要害之地,最合适不过。
陈济棠的做法明显是引起了李济深的不满,因而在调走他之后,便换上了属下中最为听话的叶明涛。
陈兵两万与郴州北郊,作为防御衡阳的守将,属于第二梯队的防御力量,有着郴州作为缓冲,在这里也算是比较平静的地方。
加上衡阳本身就是人口和商业都相当繁茂的大城市,部队的补给以及灰色收入也上算丰厚,让士兵维持着比较旺盛的战斗意志。
但这几日,叶明涛的心情很不好,郴州方面的陷落,让他背负起了巨大的军事压力。因为战败,已经有几个同僚或被降职,或被俘虏,下场凄惨。
而当面的敌军实力,让他忧心忡忡。坦克、装甲车、飞机,数不尽的大口径步兵野战炮,这些他连做梦都不敢幻想的东西,都出现在了敌军的阵营里,让他如何能够心安?
站在高高的青石城上,拿着李济深赏赐的二手光学望远镜,瞭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时不时还与身旁的副官商议着军队的布防。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虽然才能并不算多么优良,但沉着冷静的心态,也是百战的军官,自有一股严肃。而沉着的指挥,也的确是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住了下面士兵的心情。
从前线溃败回来的士兵,都被集中关押了起来,除了几个和李济深有着交情的军官之外,都被收拢在城外的军营之中。名为保护,其实就是监禁,不能让这些人乱了军心。
战败之后的恐惧,会让人不自觉的夸大敌军的战斗能力,并且使得这种不安在军队内部迅延长。叶明涛也是常年在军旅中打滚,对于这种事情都有着切身体会。
他对李济深的忠诚,也是让他还能在这里继续坚持的一个主要原因。其实早在当初兵败离粤之际,李济深在军中的威望便已经大不如前。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果胜利,当然会有人愿意追随,但若失败,基本都是树倒猢狲散。在争夺天下的时候,更是如此,决定性的军事失势之后,很少有领导者能够扭转败局。
得到了粤省,李济深就等于只去了一切兴起的根基,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争霸天下只是一个高不可攀的梦。
郴州战场,硝烟还未散尽。
但炮声已经沉寂下来,战场上一片狼籍,那满地的阵亡士兵的尸体,以及那歪倒一边的野战炮的残骸,都是那场一边倒的战斗的见证,
城头上的晴天满日遍地红旗帜被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高高扬起的苍龙旗。不言可知,此战的胜利者是华军所代表的武装力量,战败的一方则是李济深的部队,隶属于**军战斗序列。
虽然战斗已经停止了,但是战场上还是漂泊着硝烟,呛人的火药味弥漫在战场上,整个战场静俏俏的,偶尔响起一两声垂死者的**,更增添了战场上的诡异气氛。
“哒哒哒……哒哒哒……”
突然,机关枪的吼叫响了起来,让这死寂的战场喧闹了顷刻,但是很快,枪声再次沉寂,周围又变得一片死寂。
在这种诡异的死寂中,王安抬起头,向不远处的铁路路基望了过去,看见那辆怪模怪样的火车依旧停在那里,火车头那短粗的烟囱里喷着黑烟,就像一头正在冬眠的猛兽,那厚重的钢甲底部还不时的喷出些白蒙蒙的蒸汽,带着奇怪的“嘶嘶”声,仿佛那头猛兽正在打磨自己的利爪,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择人而噬。
呜呜的两省长笛,不断朝着远方传送着。
那火车突然鸣响了汽笛,被这汽笛一吓,王安急忙又埋下头去,一动不动的匍匐在尸体堆里,趴在那门歪倒的野战炮残骸后面,靠着这个障碍物,王安已经在这里假装死人整整半个小时了。
他是**军陆军第三师的一个班长,他是祖籍广西苍梧,因而算是的郴州守将李真旭的同乡。在这个时代,同乡之谊还是很受重视的,不然叶明涛也不可能仅仅凭着好身手就被提拔成亲信护卫。
李真旭本身也是李济深的同乡,考虑到异地赴任,需要可靠的卫队,于是便特地派人回苍梧征募卫队,这就是那时候吃上的官粮,这“安”的大名也是李真旭的师爷给改的,本来他们这帮桂系子弟兵是打算跟着叶将军去郴州打秋风的。
**军北伐大业进展顺利,王安也得了利,当上了军官。因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班长,虽说官小点,可是每月军饷比小兵高些,而且能够指挥小兵,他章王班长倒确实风光了段日子。
不过风光终究是短暂的,很快随着南北对峙的升级,李济深所部大批南调,王安也就跟着第三师从长沙调到了衡阳,补充了武器弹药之后,又坐火车调到郴州,作为第一道防御线内的一个普通炮灰走在其它部队的前头。
直到这时,王安才回过味来,原来这皇粮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这是要用命去拼的。
由于一开始的军事判断失误,王安所在的第三师在师长李真旭的指挥下只是来这里财的。陈济棠的例子早就在队伍里传开了,镇守此地数年,积累的财富比李济深还多,如何不惹人眼红
因而对于驻防郴州,全军上上下下都自我感觉优良,王安也不例外,和其他的那些官兵一样,都认为此次换防易如反掌,众人以至都开始谋划如何在此地笔横财了。
不过他们的兴奋没持续多长时间,先是师部驻地宜章县遭到华军的小规模突击队长途奔袭,军心和士气都遭到影响,接着又在防守郴州的战斗中遭到华军强势进攻。
数十辆坦克车为前驱,装甲运兵车以及步兵随后跟进,头顶上的飞机轰炸也不成停息。配合着野战炮连绵不断的雷鸣声,郴州防线几如炼狱一般周都是弥漫着死亡和毁灭的气味。
打了几天的仗,可是**军却未能成功防守住任何一处关键阵地,第三师全军皆败,变得沮丧起来。人人都是怪话连篇,王安虽然没怎么说怪话,不过这心里去武汉财的念头算是清醒了,现在,他的唯一念头就是如何活着离开郴州。
当然,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如果不能活着离开这个眼前的杀戮场的话,王安是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郴州的。
关键就是那些怪模怪样的铁皮车,带着铁轮字,王安不认得履带,还以为是火车行驶在平地上。刀枪不入,还能射炮弹,布置着重机枪的战壕阵地根本无法阻挡这样的钢铁怪兽。
王安就曾经面对过这种坦克车的碾压,如果不是匍匐在死人堆里,他大概也会丧命在那天的战斗中。
如果这些铁皮车不肯离开这里,王安就必须继续趴在这里装死人,但是问题在于,这里仍然是交战双方交火的最前沿,无论是华军起进攻,还是**军的阵线进行反击,这片铁路路基边的宽阔地就是子弹横飞的杀戮场。
华军似乎对铁路补给线相当的重视,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前线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侥幸活下来的人,都在忙着死里逃生,就好像王安那样。
忠诚和尽职,在这样的时候都是虚无缥缈的童话故事。
坦克打出的炮弹不断在这片宽阔地上开花爆炸。在这里哪怕多呆一分钟,都有着丢掉性命的危险,这个道理王安明白得很。
王安见识有限,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的这架铁皮战车,那全身披挂的铁甲看上去很是厚重,**军的所有重机枪都奈何不了它。如此看来,大概称其为“铁甲车”较为合适。
对于坦克这个概念,许多的中下级军官都不甚清楚。虽然**军自己其实也有装甲部队,但似乎都被领导者们冷藏起来,打算作为压箱底的绝招。
在工业时代来看,这简直是个笑话,穷仗难打,抠门对于士兵而言,就是灾难。
以至因为地形的原因,此次从粤北出的华军战斗序列里,装甲部队已经很少了。但在**军的士兵们看来,这种拿坦克顶在前面的战法,实在是非常奢侈。
实际上,当这些披挂钢甲、车上载着滑膛炮的坦克以及配属机枪以至是格林机关炮的装甲车猛然出现在起进攻的**军官兵眼前的时候,就有一些上过军校的将官惊呼喊着“坦克”。
只是当时场面极为混乱,王安并不清楚这称呼能否是那些留过洋的军官喊出来的,他只知道,当这些铁皮车子迎面猛冲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懵了,他的班上还活着的那几兵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逃跑,逃离这个充满了诡异气氛的战场。
王安没能制止他的手下,因为他也懵了顷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铁车已经扩过了阵地,间接冲破了防线。
占据了一个视野优良的高坡,居高临下,用机关枪和大炮向那些仍在懵的**军官兵猛烈开火。
当时的具体情形怎么样,王安已记不清了,他只模糊记得自己当时的错觉,在当时的他看来,那面前咆哮的不是机枪和大炮,而是那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怪物在嚎叫。
每一声嚎叫,自己的队伍里就会倒下一片人,每一声炮响,就有人的残肢碎片飞上天空,旋转着落到其他人的面前,以至是脑袋上。
而当时,陆军第三师正在进入出击阵地,准备对铁路边的一座山头高地起进攻,他们完全没有做好防御准备,因为第四师和第七师就摆在南边,按照旧理,华军如果想进攻第三师的话,先必须突破第四师和第七师的防线。
但是第三师的官兵完全没有料到,华军竟然派了一支配备有坦克和装甲突击车的步兵师,凭仗着装甲车辆的突阵能力冲过了第四师和第七师的防线,沿着那完好无损的铁路一口气冲到了第三师的眼皮子底下。
倚仗那厚重的铁甲和强悍的火力肆意屠戮着完全暴露在它面前的第三师,恰恰**军毫无还手之力,除了逃离战场之外,炮灰们别无选择。
讽刺的是,就是那条铁路线,司令部曾再三告诫过部队,必须保证那条铁路的完好。因为**政府可不愿意再花钱去修,这没钱也就只能用没钱的活法。
一边是蓄谋已久的华军混装步兵师进攻,一边是刚刚进入出击阵地尚未完全集结完毕的**军三个师,哪怕是人数完全凌驾于对方。
可是在战斗力上,两者的差距实在太大。
双方刚一接触,第三师的士气就崩溃了,尤其当士兵们觉手里的任何武器都无法对付那辆铁甲火车之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逃离战场。
紧随在装甲部队后方的华军的步兵师正在朝着这里扑来,这些**军的勇猛将士必须在敌人攻到此地之前向后方战略性的转移。
逃得不快的就成了尸体,王安本来也是打算跟着其他人一起逃离战场的,但是没跑几步脚就崴了,好在他急中生智,急忙滚倒在尸体堆里,就这么扮起了死人。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在这门被炸烂的野战炮边趴了整整半个小时。其间,第三师曾试图组织有效的攻击,炮兵疯狂的向路基和火车上倾泄炮弹,但打过来的炮弹却分不清敌友。
那些炮弹对付不了铁甲车,但收拾己方的步兵还是绰绰有余的,许多北洋军士兵不是死于华军枪炮之下,而是死在了己方炮兵手里,没死的**军士兵大概得感谢这些坦克,因为正是车上的大炮压制住了**军的炮兵部队,迫使他们很快撤离。
在坦克部队的突击作战下,后方不再安全,就连炮兵所在的驻地,也成为了遭到攻击的目标。
双方的战斗就这么停止了,用时不过二十分钟,其间,华军竟然还派出了过五十架轰炸机,往混乱的**军军阵地上扔着炸弹,这进一步摧毁了对方的士气。
王安福大命大,炮击和轰炸中连皮都没破,只是脚崴得厉害,也让他起不了趁乱逃离战场的心思,就这么不断趴在这里,等着那些坦克车离开这里。
但让王安奇怪的是,那些坦克车开到这里之后,就停在了这里,完全没有撤回南边的意思,也没有追击逃跑的**军部队。
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用迂回包抄的模式来断自己这边的后路,大量的溃兵也都成功的逃往了衡阳方向。那里是第二防线的驻地,还有着两个师的兵力,算得上坚固。
王安趴在尸体堆里瞎琢磨,侧耳倾听,只能听见南方远远传来的枪炮声,那里的战斗从刚才就不断在激烈的进行着,哪怕第三师已经崩溃,第四师和第七师却依然坚守着他们的阵地,与华军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至于谁胜谁负,王安却是不清楚了,而且也不再关怀了。
不过,刚才第三师和装甲车交战的时候,王安好象看见铁路的另一侧有扛着苍龙旗的华军大部队在调动,似乎是要来夹击第三师,但是当他们觉第三师已经崩溃之后,他们没有向第三师动进攻,而是调头去了南边,去了第四师、第七师的阵地。
就在王安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装甲部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机件的摩擦声与内燃机的轰鸣声交错在一起,虽然这声音不算大,但在王安听来,这声音就好像猛兽醒来之后的吼叫声一般,让他心惊胆战,两条腿竟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将头死死的埋在尸体堆里,连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抬头张望,只能依靠耳朵判断那些可怕的杀神能否已经离远。
谢天谢地,那些怪物这一次终究走远了,不过依然没有撤回南边的意思,而是继续向北,沿着铁路向北边行驶,度越来越快,履带碾压着泥土和碎石,隆隆作响。
抬起头,见那支装甲部队已走到了两里地之外,王安长舒口气,活动了一下脚,虽然崴着的地方仍然有些疼痛,但是似乎已不妨碍走路。
于是,王安从尸体堆里站起,走了几步后,看见地上有一杆步枪,于是将其捡起,当做拐杖拄在手里。刚才地方车队上曾下来了一些华军士兵,但他们对于满地的步枪不屑一顾,而是将第三师遗留在战场上的那几挺机关枪搬上了随后跟来的军用大卡车。
“大概,华军已经用那些北洋的机关枪开火了?”
听到北方传来的机关枪射击声,王安扭头看了一眼,那里,也是第三师撤离的方向,而在更北边的位置,是第九师的阵地,王安强迫自己不去想第九师会在铁皮车面前如何表现战斗力。
“向南边走上几里,然后就往西走,若是不能回衡阳,索性就在这片地头上落草了,做个山大王,总比做这炮灰强些。”
仰头望了眼天上的太阳,王安叹了口气,从地上又捡了几杆好枪,背在身上,然后拄着步枪一瘸一拐的向南边走去,一路之上,竟遇到了好几个跟他一样装死的**军士兵,于是众人迅结成了一支小队伍,跟着王安往南边走。
刺眼的阳光下,王安转回身,望了眼那个满地狼籍的战场,忍不住干嚎了两声。
这场铁甲铿锵的战争,确实让所有的**军官兵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