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五章前朝皇族的后裔
龙卫府的新建和西行,得到了东都留守樊子盖在物力和财力上的倾力相助。「域名请大家熟知」一则这是顺水人情,二则奖赏有功将士,理所当然,其三叛党覆灭后所查抄的家产是一个惊人数字,即便龙卫府要求再多,与之相比也是九牛一máo,不值一提。
龙卫府目前徒有其表,实际上还是龙卫统那帮人马,即便加上李世民的亲卫和苏定方的河北乡勇,再加上当初从河西征召而来的马夫、车夫等杂役加在一起也不过四百余人,连四个旅都凑不起,好在清一sè骑士,行军速度还可以,但因为樊子盖的“豪爽大方”,龙卫府的辎重马车多达一百余部,严重拖累了行进速度。
午时,龙卫府渡过谷水,进入慈涧地境,再往前几十里就是险峻而狭窄的慈涧道。先行探路的方小儿回报,慈涧道里塞满了西京大军的辎重部队,估计今夜是过不去了。
西京大军初九日开始撤离东都,返回西京,考虑到西京大军在戡luàn中所建功绩和为此付出的巨大损失,各方都给予了足够同情,默许他们带走了大量战利品。龙卫府和西京大军只差一天的路程,双方明天肯定要相遇,伽蓝遵照礼节要去拜见卫文升、李丹和韦津等西京权贵,但伽蓝不想去,因为他杀死了韦福嗣。
韦福嗣是关中京兆韦氏的重要人物,他的父亲便是三朝重臣韦世康。韦世康是韦孝宽的侄子,在近代关陇历史中,韦孝宽的历史地位非常高,而在韦氏一mén中,地位和权势仅次于韦孝宽者,便是韦世康。韦世康有三个儿子,其中次子韦福嗣的才智最高,仕途最为顺利,是韦氏青壮年一代中的佼佼者。随着韦氏老一辈人物的逐渐逝去,韦福嗣在家族中的重要xìng越来越突出,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然而,不幸的是,他和弟弟韦福奖却死于这场风暴,给了京兆韦氏沉重一击,而尤其致命的是,韦福嗣是背着叛党首恶的罪名死去的,这等于把韦氏推到了清算风暴的风口làng尖上,让韦氏不堪承受。
韦氏权势太大,近百年来英才辈出,在西魏、北周和今日帝国三朝都是中流砥柱,关中本土汉姓贵族更是唯京兆韦氏马首是瞻,这样一个庞大豪mén,其政治立场必然影响到帝国国策的走向。今上登基之后加快了改革步伐,不可避免地侵害到了贵族集团的利益,尤其是关陇贵族集团的利益,于是以韦氏为首的关中本土贵族集团便与今上和改革派愈行愈远。杨玄感掀起的这场风暴把帝国改革派和保守派推上了决战战场,虽然关中本土贵族因为与杨玄感存在利益上的jī烈冲突,并没有支持他,但他们的政治理念不会因此而改变,他们将继杨玄感这一保守派系之后与帝国的改革派继续战斗下去,所以,在接下来的清算风暴中,做为主持清算一方的改革派会想方设法把风暴引向关陇,引向关中本土贵族集团,韦福嗣做为被清算的叛党首恶,便成了改革派撕开关中本土贵族集团正面防御的一个最好缺口。
这种情况下,韦氏对伽蓝的仇恨可想而知,甚至都不排除韦氏在怒极之下斩杀伽蓝以泄愤之可能。
下午,龙卫府抵达慈涧城,于城外扎营。
伽蓝与傅端毅、西行商议,明日过了慈涧道之后,是否去拜见西京权贵。伽蓝一心西行,更无意再返中土,所以根本不在乎礼节上的事,只想避开麻烦。西行当然支持,傅端毅却持审慎态度,因为伽蓝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今非昔比了,即便韦氏对伽蓝恨之入骨,也不敢下黑手,毕竟温城司马氏还有一位高老夫人,京城还有一个观国公杨恭仁,更不要说皇帝、裴世矩、薛世雄都是伽蓝的恩主,因此在傅端毅看来,伽蓝避而不见,不仅骄横而无礼,更丢了家族和恩主的脸。
豪mén大族在意的就是一个脸面,当初杨氏和司马氏翻脸成仇,以致于温城高老夫人失去了爱子,而观德王失去了爱nv,还不都是因为那张“脸”在作祟。
孰不料傅端毅这几句却戳中了伽蓝的痛处,他自小饱受磨难,从军后至今都挣扎在生死边缘,大小功勋都是靠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他和普通庶民一样,对豪mén大族与生俱来就是羡慕嫉妒恨,身份的改变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荣耀感,相反,让他深陷仇恨的漩涡,让他的心理日渐扭曲,所以他迫切想逃离,他已经理解了母亲,知道母亲为什么让自己发誓终生不踏足中土一步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属于中土,不属于豪mén大族,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卑微的官奴婢。
伽蓝脸sèyīn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傅端毅的劝谏,“为甚咱要卑躬屈膝?那张脸,咱没有,没得给。”
傅端毅苦笑摇头。西行却是哈哈一笑,拉着傅端毅出帐去了。帐外号鼓喧天,蹄声如雷,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西北人情绪高涨,jīng力过剩,就在营寨外的草地上打起了马球,气氛热烈如过节。
伽蓝默默地坐着,手里拿着横笛,摆nòng着,却没有吹奏的心情。已经很久没吹了,甚至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和西北兄弟们都没有引吭高歌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群狼环伺的险恶之地,一个充满了血腥和杀戮的战场,大家连睡觉都睁着眼睛,哪还有闲暇歌舞取乐?
暴雪趴在他的身后,仿佛感受到主人忧郁和愤懑的情绪,一双暴戾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它的眼睛蓦然瞪大,冲着帐外低声咆哮。
伽蓝知道来人了,伸手mō了mō暴雪颈上的长máo,示意它稍安勿躁。
帐帘掀开,李世民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年近四十、体型削瘦、相貌端正的中年人,看上去为人温恭而谨慎,甚至给人一种胆小怕事的感觉,但仔细再看,不难发现其眉宇间隐含着一股刚毅和坚韧之风骨,让人不禁收敛起自己的轻慢,郑重相待。
伽蓝知道来者便是高士廉,当即站了起来。昨夜因忙于处理公务双方便没有见面,伽蓝也不以为意,对高士廉此人他没有任何记忆,所有印象均来自李世民的简略介绍。直到今日清晨与薛德音辞别之时,薛德音特意嘱咐,他才知道自己与高士廉竟然还有亲戚关系。
高士廉的祖父是北齐清河王高岳,高岳是北齐神武皇帝高欢的堂弟,而伽蓝的祖母高老夫人则是高欢的nv儿,因此按辈分论,高士廉是伽蓝的表叔。据薛德音说,高老夫人在西京的时候,与高士廉来往密切,并多有照拂,也正因为如此,高士廉才师从高老夫人的nv婿薛道衡,并结成忘年之jiāo。既然高士廉与温城司马氏有这层关系,也无怪乎李世民敢于恳求伽蓝出手救助了。
李世民颇有些自来熟,唤了声“伽蓝兄……”便自顾介绍高士廉。
伽蓝换上一副笑脸,急步上前,恭敬见礼。
坐下后,不待伽蓝开口,高士廉便主动从两家的亲戚关系说起。不论伽蓝对司马氏的感情如何,前朝皇族渤海高氏的血脉始终流淌在伽蓝的身上,这份亲情是跑不掉的,这便给了高士廉在感情上迅速亲近伽蓝的机会。高士廉看上去沉默寡言,其实话匣子一旦打开,当真是滔滔不绝、妙趣横生。
很快天sè入暮,伽蓝情绪好,上了酒菜,请来傅端毅、西行和一帮西北狼兄弟相陪,给大家隆重介绍这位前朝皇族的后裔。
酒酣耳热,伽蓝与高士廉把盏言欢,彼此从心理上更亲近对方,说话也就随意了。
“将军,陛下既然授权你建立龙卫府,你为何不利用东都的便利条件,就地征召锐士以便迅速完成龙卫府的建设?”
伽蓝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没有回答。高士廉话中有话,但伽蓝自有打算,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初次见面的便宜亲戚高士廉。孰料高士廉却是佯作不知,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
伽蓝知道高士廉有目的了,干脆一句话“封”死了他,“你以为某是谁?陛下授权某建立龙卫府,某就能妄自尊大独领一府军队?某还想多活几年,尚不知愚蠢无知到自寻死路的地步。”
高士廉面红耳赤,十分尴尬。伽蓝骂人了,恼怒了,高士廉再说下去就是不知趣了,出乎伽蓝的预料,高士廉老脸皮厚,偏偏就是不知趣,虽然马上转移了话题,但说出来的话让伽蓝愈发恼怒。
“以某估猜,关西那帮人肯定不会放过你。”高士廉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听二郎说,苏氏的苏合香与你有海誓山盟,这可是你的软肋。”
伽蓝脸上带笑,心里却是冷森森的,目光中更是流lù出几丝yīn戾。
“将军,明天到了渑池,你可要小心应对啊。”
伽蓝冷笑,“应对甚?”
“关陇是一个整体。”高士廉语含双关地说道,“关中和陇右就如左手和右手,你说,你是否要小心应对?”
伽蓝霍然惊醒,哑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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