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穿越时附赠的失忆所赐,我不记得我前世住在南方还是北方,更不记得之前有没有经历过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严寒。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在下的人生经历,在今天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特么冷,又疼又冷。
不是平常那种从皮肤里渗进去的寒意,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凉。耳膜制造出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噪音帮我屏除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体内骨节冻得转动不良时发出的咯吱声便因此而变得清晰明显。稍一动弹,就仿佛指甲划过玻璃,刺耳又瘆人。
程铮找到了韩掌门,由他带着回了掌门的寝室,将我放在软榻上,自己在后面贴着我坐下支撑着我。若是放在平常,这样暧昧的姿势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胸膛的体温现在对我来说和铁板烧差不离,我甚至已经在幻觉中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伴随着滋滋冒油的欢腾声音。
后背被烫得疼,骨头被冰得疼,内脏被顶得疼,手脚被冻得疼。
哪都疼,也就感觉不出来哪特别疼了,我恍恍惚惚地陷入一种微妙的半晕不晕的状态。
为了剧情,我辈龙套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不过这倒让我放下心来,龙套一般都死得比较干脆,特别折腾的,大多死不了。
比如武当三侠俞岱岩,出场就瘫了,最后反而能保得一命。
韩掌门拍拍我,不断在我面前一遍遍重复着什么,真是怪事,程铮都会用的传音入密,身为掌门兼师兄的韩掌门倒不会用。
我困惑地盯了他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是“膻中”和“气舍”两个穴道,大概是叫我尝试引导着寒气重新归入气海。我苦笑摇头:“我没有内力。”
人家受了内伤之后运功疗伤,就相当于发动家里的劳动力去修房子一样,我家里没半个活人,又遇上实力雄厚的强拆部队,除了坐视人家大闹天宫之外,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完又觉得奇怪,这么浅显的道理程铮不可能不懂,他为什么不向韩掌门说明?
我想了想,艰难地伸爪子,拍拍身上滚烫的那只手,大着舌头安慰他:“你别着急,我没事的。”我竟忘了,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突遭变故,一下子没了主意很正常。
程铮反手抓住我,似乎在我耳边说了什么,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见。他竟也不用传音入密了。韩掌门盯着我,嘴巴夸张地一开一合,这我倒是看懂了,他说忍着点,别咬到舌头。
我不由咧嘴一笑,或者在精神上咧嘴一笑:掌门您放心,我真是连咬舌头的劲儿都没了。
韩掌门用手腕帮我按压活血,半晌后抬头冲程铮说了几句,转身蹩进内室,片刻拿了个布卷出来,摊开露出一排锥子大小的金针。
……您还是给我个痛快的,这货扎哪都是对穿的俩透明窟窿,滋味恐怕不比死了强。
程铮一手抵着我后心,一手顶在我膻中穴上,似乎又给我输了一段内力进去。我体内的寒气仿佛锦鲤见了鱼食,疯了一样从四肢百骸中急匆匆地赶到膻中穴,我被冲得胸口一窒,过了好一会才顺利吸进一口气。
白噪声也跟着寒气一起,暂时偃旗息鼓了。
程铮放开手,问我:“感觉好些没?”
我疲惫点头,终于。
韩掌门点燃油灯,将金针在火焰上烧灼片刻,解释道:“我现用金针封住你的关元、天突二穴,将寒气囚在任脉,然后再慢慢收于气海。施针时会很疼,你且忍着些。”
我强笑道:“师爷只管动手。”
韩掌门点点头,指使程铮将我亵衣拉开露出颈部皮肉,手起针落,噗地一声就扎了下去。
我硬生生将一声惨叫咽了回去,大头在程铮颈窝里辗转一圈,疼得哈哈抽气。
韩掌门向程铮示意:“按着她,准备扎关元。”而后又拿起一枚金针,面目凝重。
我突然联想到了容嬷嬷的小黑屋。
救命。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程铮立即手上加力,低声哄道:“乖一点。”
我真佩服我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情花痴他此时的声音低沉暗哑,较之平常又多了一分不可言说的魅力。据说女人都是声控,沙哑性感的声音比性感的容貌更能引发荷尔蒙的泛滥。我一边给自己找理由一边身不由己地酥了半边身子,哪还记得挣扎。
得亏我不是女主角,不然我这样的心路历程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怕是作者又要背上“觊觎未成年”的骂名了。
天突在锁骨中间,关元却在丹田往下耻骨往上的部位,要在那里施针,不在画面上标一行“未成年人请在父母指导下观看”是不可能的。程铮作为未成年人,解衣带的手指理所当然地僵了僵。
我笑着轻咳一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了程少侠。”
程铮立即麻利儿地替我解开亵裤,扯着裤带小心地往下褪了褪,只堪堪露出关元穴便不再往下了,修长的手指就在原地帮我按着,确保衣物既不妨碍治疗又不会让我失了面子。
我笑着道一声多谢,韩掌门奇怪地看我一眼,而后又是一锥子扎了下去。
耻骨附近正经的一点肉都没有,他一下针,理所当然就扎到了骨头,我疼得嗷一嗓子,扭头咬住自己的肩膀。
程铮掐住我下巴叫我松口:“受不住可以咬我。”说着当真把左臂横在我嘴边。
我摇头避开,一边喘一边笑:“咬在你身,疼在我心啊。”爱谁谁,我都遭这么大罪了,不给我点员工福利实在说不过去。
程铮顿了一下才道:“都这样了还没个正形。”
韩掌门又看我一眼,指使程铮:“气海。”
他立即抵住我丹田,又送入一股内力。
就仿佛在寒潭中倒了盆热水进去,我只感到丹田暖了一下,便又被汹涌的寒气包裹住。
折腾了这么半天,我的感官早就变得麻木,总之都是腔子冰凉,上一点下一点倒是没觉出不同来。
韩掌门伸手探了探,又取出一枚金针放在火上烧热,迅速扎入玉堂穴中。
与之前几乎划在骨头上的尖锐刺痛不同,这一次是带着混响的钝痛。
玉堂就在膻中穴上方,膻中穴又是人身一大死穴,莫说拿针扎,就算只是没功夫的壮汉打一拳都够我受的。我顿觉眼前发黑头顶发麻,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好在这一针晕得并不长久,韩掌门手下不停,又连续取了两枚金针烧热,依次扎入巨阙、阴交两穴中,握住针柄捻转片刻方松了手,长出一口气使袖擦汗道:“总算是有惊无险!”
我垂眼瞄了瞄身上剑齿龙一样插着的五根金针,觉得这个结论恐怕下得稍微早了点。
不过客套话还是要说的,我冲他吃力地欠身道:“多谢掌门师爷救命之恩。”
韩掌门摆摆手制止了我,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程铮,示意他喂我喝下,自己则双目炯炯地看着我:“如期,你幼时可曾遇到过什么江湖中人?”
我想了想,摇头道:“师爷是否想问我幼时受没受过内伤?没有,我自小连病都没怎么生过,叔叔婶婶看着我长大,也从没提过这方面的事。”穿越就是有这点好处,不用他们提,我自满月以来就自己记事了。
韩掌门点点头,沉吟半晌:“这寒气在你体内蛰伏已久,被你自个儿消化封闭入五脏六腑,日久天长,磨得我也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了。我现在虽然将它再度封入气海,但总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更何况它得了程铮的两段内力,再发作恐怕还要厉害。——事不宜迟,程铮,你即刻去收拾东西,这就带着如期赶赴药王谷。”
程铮低声应是,轻轻将我放平躺在床上,快步离开。
韩掌门也随着起身,低头看我一眼,目光闪烁不定,像是沉思又像是惊讶,我一时福至心灵,不禁出声询问:“掌门师爷可认识我爹娘?我爹叫谢霜,我娘……大概姓夏。”
掌门一惊,沉思片刻后摇头道:“我的确认识几位姓谢、姓夏的江湖人士,但没有一位叫做谢霜的,夏么……”他苦笑一声,“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师祖、青阳派前掌门姓夏,夏渊。他膝下的确育有一女,只是……”
我隐约记得青阳前掌门全家都在八年前与魔教一役中丧生,连一丝血脉都没留下,刚刚我那一问,似乎是犯了青阳派的忌讳。我连忙道歉:“是弟子鲁莽……”
韩掌门摆一摆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好好躺着莫要乱动,我帮你拔针。”说着又坐下,将金针捻转几圈之后,按照施针的先后顺序依次拔出。
我喘了一会,撑着身子慢慢将衣服穿好,又被韩掌门按回去,嘱咐我莫要乱动,先闭着眼养养神。
疼过这么一遭,我确实累得够呛,同掌门师爷客气几句就倒下睡了。
这次,应该不会再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