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的自我修养 往日的承诺

作者 : catia

爱老爷子说,你坐在火炉旁和一个金发妞儿聊天,和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聊天时所感觉到的时间的流逝速度是不一样的。所以很显然,金发妞儿具有使时光飞逝的超能力。

因此我很想知道,魔教到底把那一百个金发妞儿藏在了哪儿。

我当然不是在暗示我每日逍遥快活乐不思蜀。实际上,我在魔教的生活几乎一直是高度紧张而又单调乏味的,每天一睁眼就是和各色人精打交道拼演技:和东方储装无知冷淡,和东方厉装羞涩惊惶,和时典装彷徨同情,和摄心装自卑无奈,和其他来劝我拥兵自重的风投家们装花痴肤浅……

就好像强迫一个业余棋手每天一睁眼就和四五个九段高手开展车**战,且不说棋局输还是赢、对手对我蔑视还是看重,单是我每天的心理压力就大到不行。更欺负人的是山中不知岁月,洞外也是常年的冰天雪地,魔教又从不过中原的各式节日,所以于我看来,今天就是昨日的重复,这个月又和上个月没什么分别。

初时还觉得焦虑无奈,到得后来就有些麻木,在麻木之中数着日子,不知不觉竟也过得飞快。

我从来到魔教第二天起便自己做了个描红本,每天晚上描一笔记日子,到了第三百天时,我还趁着蹲茅房时偷偷哭了一回以兹纪念。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是觉得茫然又惶恐,就好像站在悬崖峭壁上,明明知道走投无路,却还是因为侥幸而有一天没一天地混日子,且一混就是将近一年。

往后的日子怎么走?不知道,大概也是由不得我自己的。

第三百五十天开始,东方储渐渐有了些下世的征兆。

他虽是如往常一般种菜喂猪,每十日与各位长老堂主们商议教务,脾气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好,然而他饭量却不易察觉地慢慢变小,醒得也比往常早,同我说话时眼神会不自觉散开一瞬,像是连精神都难以集中了。

我不由忐忑不已,忙苦思对策,当晚又将魔教中人按照出场顺序捋了一遍,最终却绝望地发现,数来数去,我能够信任的人也唯有药何涣一个而已。

但就算是他,我也只是因为药先生的原因而信了他七成。这人毫无底线,我虽然尊敬他的专业素养,却不能仰仗于他的承诺和人品。

唉,孤立无援。

事到如今,也只得抱着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安慰自己了。

明知道没办法也只得拖着,反正也是无事可做,我便继续观察东方储的身体状况,继续描日子,每天出去的时候眼睛总往能藏得住人的死角瞄,暗暗考虑怎样才能在有变故发生的时候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就算是无益也罢,权当是积极的暗示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一直到了第四百天。

东方储好像也数着日子一般,这天一大早他便把我叫去书房,拉着我手和颜悦色地问我:“情儿,你来了魔教也已经一年有余,该看的不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依你之见,魔教究竟是好是坏,所做作为是对是错?”

我想了一下,谨慎答道:“魔教刑罚严酷、滥用药物控制低级教众,纵使对本门教众也不算是太好,更别提买卖兵器毒药本就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因此我若说魔教是对,教主也知我所言非实。然而我听说三十年前的魔教刑罚更加严苛,教众穷凶极恶却只能勉强温饱,因此我想,魔教能有今天已是长足发展,教主其功至伟,只是一人之力,难以回天。”

东方储呵呵低笑重复:“是啊,一人之力,难以回天……”

他沉默一会,突然道:“情儿,我知你这些日子不过是装糊涂,其实你是知道的,我这身子,怕是要不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手上加力,五指如铁铸一般,我顿时手腕剧痛,小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不由脚一软倒在他脚边,喘息着答他:“我……我知道。”话出口时不由胸口微酸。

傻子都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我这口肥猪养了一年多,之前吃的不干净的东西想必都已经排泄殆尽,该是杀了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思及此又愈发绝望:若他执意要用我做药,我又哪有逃月兑的机会?一切的逃生之法都不过是我痴人说梦罢了,现实是残酷的,他不会给我任何活路。

我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东方储竟还慈爱地看着我微笑:“知道就好。我怕是就这三个月左右的事了。你这一年来从未和我提过任何要求,我每思及此便愧疚万分。现在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心愿,你可想要我做什么事?只要你说,我便尽量去办。”

想要你做什么事?

这算是死刑犯最后那顿豪华的晚餐吗?

我不由讽刺地看着他:“我想回青阳派。”

东方储果不其然长叹一口气:“情儿啊情儿,他们已容不下你,你又何必心心念念对他们不忘?”

我一笑:“教主方才不是说,只要我说,您便尽量去办?”

东方储再次连连叹息:“你这倔脾气!”叹了半晌又问,“你只想回青阳?”

我垂目不语,眼前再一次掠过程铮的面孔,心里竟没有一丝惊慌之意,想必我也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东方储模模我发顶,低声道:“你若想去,那便去……”

什么?!我猛地抬眼看他,心中疑惑多过喜悦,闹不准他究竟什么意思。

要是真这么容易,我又何必等到今天?

东方储沉默片刻,果然补充道:“我会叫墨潜陪你回去,你们快去快回,路上别耽搁,到了青阳派也别惊动别人,就远远地看一眼便赶快回来。……回来看我最后一面。”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我不由胸口发凉,然而转念又想,如今身在北地,魔教的大本营,我逃出去的几率太少,所以才老实本分不招惹是非,但是到了中原就是遍地肥羊一匹瘦狼,墨潜就算武功再高又哪能十二个时辰地看着我?总能想到办法给我逃了,到时候我就是泥牛入海,你们再想我乖乖回来送死可就难了!

主意打定,我不由喜笑颜开,然而面上仍克制着没有笑得太放肆。东方储看着我笑:“我知你开心,就别绷着啦!——咱们父女相处了一年多,也算是两相和睦,如今我就快要走了,就当是我用这个愿望,跟你换一声爹可好?”

大概因他声音太轻,问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竟有些发飘,像是气力不济一般。我当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同情心泛滥,然而这一个字换一个生机的交易明显还是我赚了的,我当即作出几许为难的样子,咬了咬嘴唇,轻声唤他:“爹。”

东方储长出一口气,绽出一个笑容:“好,好孩子。”又双手搀我起来,“去收拾一下,好好养足精神,明日一早便启程,早去早回!”

我大喜,连声道谢后便忙忙退了出去,下午时又借着针灸的名头去药何涣那求药。

药何涣听了我的简述连连皱眉:“教主本就没有拿你制药的心思,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不吩咐我替你调理身体以备药用,现在又怎会因为愧疚而放你回青阳?其中一定有隐情,说不定教主早就知道你鱼目混珠,所以将你放出去试探东方厉的动作。若他果然上当狙杀于你再嫁祸给墨潜,教主就能够借此机会除了东方厉,再将自己女儿接回来继位。——他说的三月之内的话,只怕也是往少了说,试探少主动静的。”

我冷笑:“谁管他究竟意图如何!我又不是魔教熬熟的鹰,哪有见到蓝天不展翅高飞的道理?只要放我入了中原,就算得手的几率只有一成,我也要试上一试!至于教主和少主的矛盾,便不是我担心的了。——堂主放心,我断不会把药下在墨潜身上牵连你就是。”

药何涣皱眉看我半晌,找出个盒子推给我道:“这是药堂几种普通的迷药、毒药和幻药,你自己挑着带罢。纵是下在墨潜身上也没什么,这些只是普通货色,任何一个喽啰都能拿得到,我只推说不知就是。”

顿了顿又道:“只是墨潜机警得很,又做惯了这类皮里阳秋的行当,你未必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你若是逃了又被找回来,就休要怪我翻脸无情坐视不理了。”

我点头苦笑:“我都省得。堂主的好意我记在心上,若是我能逃出生天,定然当面和药先生说,他师兄义薄云天,是个好人!”

药何涣连连摆手:“别拿好人糟践我!你愿意挑什么就挑什么,挑完了赶紧走!”

我连声答应,几乎将盒子里的东西全部搜刮了藏在身上,又溜到工堂去偷了几把精巧的小刀钢丝一类的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东方储那里,躲在房间打点行装。

第二天中午,我背着自己的小包裹站在了墨潜面前。

墨潜笑眯眯地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后便同东方储道了别,一出山洞又笑眯眯地指指我脚踝:“别跟你墨叔耍心眼,手腕和脚腕上藏的钢丝解下来。”

我眨眨眼睛,笑道:“墨叔别闹了,这是我从工堂借了绑护腕护腿的利器,现在解了叫我拿什么绑?您武功盖世,还怕看不住我一个黄毛丫头?大不了您先记在账上,待到再往南走一走,稍暖和一点的地方,我换上单衣,顺便就把这几根钢丝解了,您看行吗?”

其实他现在要我解了也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故意露给他看的,除了钢丝,还有袖子和包袱里藏的迷药,脚上别的小弹刀,靴子里插的钢丝……都是没什么用但专门备着让他没收的东西。真正有用的我反而藏得隐蔽又坦然,就赌他是否会低估我。

赌赢了我就赚了,赌输了我只得再想其他办法。

墨潜果然不肯罢休,从自己的包裹里抽出几根牛皮绳递给我,笑道:“丫头你怕什么?墨叔武功高强,还保护不了你一个黄毛丫头?把钢丝解了,省得伤了自己,我还得跟你爹解释!”

他态度坚决而不容反驳。我争辩几句之后就装作辩不过,委委屈屈地按照他的意思就地换上牛皮的绑绳,将四段锋利的钢丝锯交给他保管。墨潜这才拎着我施展轻功穿城过镇,到得临近的镇上买了两匹快马加紧赶路,一匹跑得不成了便卖掉换另一匹,每日除了打尖住店全在马上,争如奔丧一般赶时间。

这样紧赶慢赶,到了第五日才终于来到中原的一个小镇上。

小镇虽不大却是样样俱全,一条街里卖成衣脂粉加吃饭的地方都有,只是民风剽悍了些,刚走到街口就听一家饭庄的老板娘站在二露台叉着腰骂道:“个死猫儿不抓老鼠倒偷吃我的腊肉!看我抓着你之后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我心念一动,指着那饭庄笑道:“就这家,猫儿都喜欢的腊肉,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娘十六一朵花”姑娘的长评,imamoon姑娘的补分,爱你们!~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龙套的自我修养最新章节 | 龙套的自我修养全文阅读 | 龙套的自我修养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