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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说了不算,再说了,我葛建辉也不是那种附仪权贵的人,靠着自己的能耐吃饭,上峰看得中是我的福气,看不中,我也不怨任何人。你陆泽原不也是这样吗,既没背景,又没靠山,也这么跟张一彪顶着干。”
“呵呵,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就是臭味相同。”说着两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二位先生,你们的菜齐了,请慢用。”
“谢谢。”
“泽原,以眼下的局势来看,这仗还不知道打到何年马月,你就怎么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将来而考虑吗?”
“你说,我有将来吗,在我的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将来,将来只是心里的一片沙漠荒冷,没有路,没有树,没有花,没有爱,甚至连想象爱的权力都没有。”
“我知道你的情况,心里痛苦,一边是担忧乡下的老娘,不能尽孝,一边是看不见的前途,一路漆黑,我承认,这就是现实,但你也不能被这种现实所折磨。人,活着,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心中的爱不能放弃,我们为什么要放弃爱的权力,为什么要放弃想象爱的权力,爱是根植在我们内心深处的,谁也带不走,谁也剥夺不了。你失望,那是你还没有遇到真正的爱,当有一天,遇到爱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爱之火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熄灭过。”
“这么说,老兄你是有亲身体会的,快说说,你心中的爱,到底是谁?”
“不瞒你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从事我们这种工作的,每天行走在刀尖上,活在枪口下,所以不配有爱的权力,也不配有儿女情长的权力,对于爱情,我也一直回避着躲避着,远离它,直到有一天……”葛建辉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怎么样,快说啊。”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
“嘀铃铃。”桌子上的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划破了刚刚安静下来的气氛。
“你好。”
“是莎莎吗。”
“是我,站长。”
“这么晚还没休息呢。”
“站长,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啦?”
“哦,没什么,我好安排车子来接你啊。”
“明天我们坐早上第一班开往上海的车。对了,莎莎,你还记得给我打家具的那个木匠吗?”
“记得,怎么啦?”
“这个人不守信誉,我得到消息,他又回到上海了,这样,莎莎,你通知张一彪带人进行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行动要快。”
“知道啦。”
“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莎莎放下电话,原以为自己的行动已经够迅速的了,没想到韩智明的消息这么快,父亲的人力有限,明天一旦布置下去很可能会让张一彪占先的,这样贺子键的生命就危在旦夕,这不仅关系到一个无辜的生命,也关系到这套办公桌里的秘密。莎莎左思右想,“贺子键啊贺子键,你这是来找死的,你知道吗?”
军令不可违抗,第二天上班,江莎莎就向张一彪布置了抓捕贺子键的任务。
“张科长,你想想,昨天晚上站长就为了这件事,很晚来的电话啊,足以说明这个贺子键的重要性。”
“放心吧,江少校,我一定完成任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行动吧。”
江莎莎送走张一彪之后,从窗户里看着他带领他的人出了上海站的大门,她转身拎起电话。“喂,陆科长嘛,我是江莎莎,你马上来我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
“江少校,你找我啊。”
江莎莎示意陆泽原把门关上。
“陆科长,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我一定尽全力完成。”
“陆科长,这也算是个私人之情,帮的是情,不帮是本。”
“不管是公是私,只要江少校看得起我,尽管吩咐。”
“是这样的,你的弟兄不是都在街上执行任务吗。利用这个机会,你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木匠,手艺不错,在上海滩有些小名气,前段时间回了老家,最近又重返上海滩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到这个人,找到之后,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派你的人看好了,绝对不能让他再次露面。”
“为什么?”
“陆科长,我知道你对张一彪一直耿耿于怀,可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和他对着干,是不会有效果的,张一彪**的决心,人人皆知,没有人会相信他是共党蝴蝶,你们上次制造的妓女风波,也没能把他怎么样,他照样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所以,和这种人较量,你就必须开动脑筋,张一彪已经接到站长的命令,开始了搜捕行动,你必须赶在张一彪前面,找到这个贺子键,然后把他隐藏起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断张一彪完成任务的后路,让他在站长面前失败,然后失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釜底抽薪,看他用什么去燃火。”
“对,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放心吧,江少校,我手底下有几个本地的弟兄,比张一彪占优势,一定会在他前面找到这个木匠的。”
“这件事,你千万保密,不可张扬,只对我一个人负责,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说的是任何人,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
“这是他的全部资料和照片,好了,去吧。”
“江少校,那你就在这里坐等我的好消息吧。”
江莎莎向陆泽原点点头。
江莎莎坐回办公桌前。“充分利用敌人内部派系斗争矛盾。”这是党组织交给自己的任务之一,以前,她只知道制造矛盾,似乎没有真正理解“利用”二字的真正含义。
陆泽原接到这个任务,心里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他没想到就连江莎莎这个站长身边的红人,对张一彪都扭着一把劲。他知道江莎莎的重要性,她头脑灵活,暗地里与张一彪对着干,断他的后路,真比什么都强,他暗暗责怪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呢,和张一彪明火执仗,虽然得到站里很多同志的声援支持,但这些比起江莎莎来,那可真是微不足道啊,他似乎看到张一彪的失败和失宠。
陆泽原找来几个兄弟商量着行动的方向。
“科长,我认为,他既要躲着我们保密局的人,又要接活,就不可能在哪个店铺里挂上招牌。”
“田丰说的有道理,我们重点不应该放在店铺里,哎,你们两个是本地人,说说你们的想法。”
“科长,你刚才说这个人手艺好,技术高,还颇有名气,就凭这一点,一般的活计他可能看不上,而非一般的活计,又不是普通人家要做的,依我看,咱们应该把搜捕的重点放在一些大户人家,在大户人家家里干活,即安全又稳健。”
“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最近有迎婚娶嫁的人家,在上海的风俗,婚嫁,要准备一些樟木箱,梳妆台之类的必备家具,迎娶的人家,需要添置更新家具。”
“你们两个说的有道理,这样,田丰,你带一队人马寻大户大家,钱飞你带一队人马,了解迎婚娶嫁的情况,总之一个字‘快’,决不能落在张一彪的后面,都看清楚照片了,他很可能会隐姓埋名,对这两个重点区域的木匠,不能只看名字必须见到人,其他的人,就跟着我逛逛各木匠行,从侧面了解一下他的行踪。”
葛建辉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是那种无事闲得慌,有事又不愿做的感觉。
“老板,我今天的岗位来之不易,是同志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有我今天这个岗位。是同志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你说,就因为老陈的被捕,在还没有任何结论的情况下,就让我放弃这个岗位,那同志们作出的努力和牺牲,不成了黄浦江的水,一流而过了吗。老板,你知道我这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革命不能凭感情用事,更不能有侥幸的心理。这是刀对刀,枪对枪的现实,如果我就这样同意你的要求,无疑是把一个情报人员置于一个聚光灯下,没有任何保障地去工作,这无异于去送死。”
“现在这个时期,很多事情都是难以想象的。所以,在军统内部这么多年,也让我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生活方式,那就是不去想明天更不去想未来。明天是怎么样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我就知道眼下是现实,是事实,认真做好眼下的每一份工作就是对明天,对未来的一种期望和想象。”
“葛建辉,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看到自己的同志倒在自己的眼前,其实有时候,明明能去救,但不能救,这就是我们这些在敌人心脏里从事特别工作的人员,要用一生去承受的考验。忘我,无情,不是我们的本意。葛建辉,我们要在自己内心深处,建立一个强大的自己,要承受自己和别人都难以承受的痛苦,甚至漠视这种痛苦,使之服从于更高的使命,因为我们为之奉献和牺牲的这一切,不是我们个人的利益,也不是我们的同志感情,我们是把这种情感埋在了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在我们的岗位上,我们其实就是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匕首和尖刀。是匕首,是尖刀,就有牺牲,在杀死敌人的同时,也可能会伤到自己或自己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