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大早武强侯夫人要来觐见,红宛给郭圣通准备了皇后的大妆,青染和紫苏也过来服侍,郭圣通见那一身暗红却皱了皱眉头。
“去取件淡蓝轻绸的,这颜色气闷的很。”郭圣通暗想,刘秀未必愿意看见我这一身皇后大妆,在他眼里这身衣服恐怕只有西宫那位才配穿。以前总是武装起一副高高在上样子,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而所谓皇后的尊严,其实更加不值一提,在男人的心里既然没有你的地位,在女人那儿又有什么尊严可挣。
红宛看了看自己主子欲言又止,见紫苏频频给自己使眼色,只好听命而去。开了衣柜,满眼都些是浓重艳丽的色彩。只因郭圣通气质高贵,这些颜色穿在她身上可谓艳而不俗,只觉庄重华美。相反,那些浅浅淡淡的颜色,却穿不出那种清丽婉约的效果,只是平常。红宛心中暗自思忖,“娘娘一向注重穿衣打扮,最近这些天怎么会变得越来越奇怪,今天又有命妇朝见,怎么也穿着那么随意?”虽不解其中之意,红宛还是精心挑了件金线云纹的箭袖曲裾,配了条湖蓝坠玉的宽长锦带,既应了主子的要求,也不至于过分素淡。又另选了件素纱襌衣,更能增添几分朦胧意境。
郭圣通见红宛搭配的衣饰,不由得笑道:“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俏丫头,只可惜不知道要便宜了什么人。”
在内室里服侍的都是自幼跟在郭圣通身边,平时也说笑惯了的,见主子打趣红宛,纷纷跟着起哄,一时长秋宫里笑语嫣嫣。
青染给松松的绾了个流云髻,髻边压了半圈莲花小金钿,斜插只百花缠枝如意簪。淡淡的曲裾深衣,完美的呈现出郭圣通的修长身姿、玲珑曲线,外衬着剔透缭绫的素纱,越发的晶莹如水,飘渺如雾。
待装扮停当,竟连身边的侍女们也呆了半晌。以前,郭圣通美则美矣,却是鲜活生动的,而现在的郭圣通,竟带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特别是眉眼中难以掩饰的孤寂落寞,仿佛随时都会飘然离去的样子。
没过多久,周氏就到了,规规矩矩的请了安,言语间只管谢罪,其他一概不提,郭圣通也只得跟着装糊涂。等看到周氏呈上的缣帛,不由得问到,“夫人这是何意啊?”
“回禀娘娘,这是臣妾家中近年积攒的财物。侯爷听说如今四处征战,府库空虚,愿将这些尽数献上,以赎他以前的罪过。”
“这个本宫可不敢收,武强侯既有这个心,怎么不直接献到御前?”
“妾身夫君身犯重罪,无颜面圣。皇后娘娘仁爱天下,还请成全我夫妻一片赎罪之念。”周氏说完跪倒了大殿中间。
“快请夫人起来。此事,本宫会说与陛下知道,夫人不必如此。”
郭圣通心想,王梁果然贪心,可是这周氏倒是乖觉的很,也许以后倒是能帮上一把。于是把缣帛收起,等刘秀到长秋宫来,再做打算。
那边阴丽华正绞尽脑汁准备扳回一城,发现对手竟然高挂起了免战牌,倍加抑郁。更让她担心的是,刘秀的心里对郭氏当皇后竟然不是那么的抵触了,他居然真的相信了她的那通做派。而作为女人,她才是真正了解对手的那个人,不管她曾经是多么纯真无害,等她享受到了权利的滋味,就再也不会放手。太子跟皇子,虽然只一字之差,确是子孙万代的君臣之别。可恨的是那郭氏竟然如此好运,居然又给她怀上了。“来人哪,去传申子弘。”阴丽华扬声吩咐道。
申子弘乃是宫中御医,她并不知道阴识是怎么跟他搭上的关系,但她相信她的哥哥,他说这人可用,自己就敢放心的去用。可笑那郭圣通自以为门阀世家,在这宫里还不是无人帮衬。阴丽华正沾沾自喜,却不知道那边郭氏已经说服了刘秀,召郭主进京。
其实,郭圣通的手段很简单,瞪着两只大眼睛水当当的看着刘秀,呜呜咽咽的一句:“文叔哥哥,通儿想娘亲了。”
郭主跟刘扬之事本没有干系,只因为是骨肉至亲,遂自动避嫌,刘秀心中也甚是怜悯,又想起在真定的时候郭主待自己情谊,虽然时日不多,也是大受感动,如今皇后有孕,召郭主进京,全她们母女之情,本就不是大事,也就痛快的答应了。
其实身为皇后的母亲,又不曾真正获罪,郭圣通是随时可以请她进宫的,但是毕竟刘扬的事情让郭氏在朝中很是尴尬,如今,皇帝亲自宣召,也就名正言顺了。
申子弘西宫请脉的第二日,就去了阴识府上,据说是因为贵人听说自己的嫂子身体不适,命他过去瞧瞧。郭圣通知道用不了两日,阴夫人就会痊愈,然后入宫谢恩。这种把戏前世觉得无聊的很,如今仔细品味方知其精妙之处。郭氏叹了口气,且由你们闹去吧,等到邓奉反了,也就能消停一阵了。
紫苏果然最是伶俐,跟着太子没几日,就与太子的嬷嬷们十分的交好,竟从一位嬷嬷哪儿得到了重要的信息,赶紧过来回报。
“玄明粉?”郭圣通一脸困惑。
“玄明粉就是风干的芒硝,味道很重,药性寒凉。外敷可以通乳,内用却能导致月复泻。”
“今晚你把她悄悄带过来。”郭圣通心里虽然着急,却更怕打草惊蛇,只能强忍着等到晚上。
桌案上摆着洛阳宫所有宫女黄门的名册,是一早上大长秋周轶送过来的,郭圣通随意看了两眼,叹了声可惜。周轶的差事确实办得不错,全部按照所在宫殿确定归属,执事、年龄、籍贯、连入宫的时间也是清清楚楚,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还得处处提防,的确可惜。
云台广德殿许柔然河内原乡人年十八地皇三年入宫
郭圣通看到这一行字,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什么,却快得抓不住,只得把它牢牢记下。
“娘娘,中宫私府令尹善大人过来送内库账册了。”
尹善送来的自然是长秋宫内库的账册,皇后虽然掌管后*宫,但是对于皇家府库里的财物却是不能动的,能够随意动用的不过是长秋宫的两个内库罢了。虽说如此,尹善也是用了好些日子才将账目理清,书卷堆满了桌案。郭圣通略看几眼,金银玉器、绫罗丝绢、茶叶五谷,乃至珍惜药材可谓无所不包。其中一大部分,还是更始时期留下的,另一部分是皇帝的赏赐,再有就是百官的贺礼,很小的一部分是皇后的俸禄。郭圣通前世从不关心这些财物,都是大长秋和宫女们打点,废至北宫的时候更是身无长物。
见账册上竟有十几匹蜀锦,郭氏赶紧命人取了过来。从前,蜀锦便是价值连城,现在,公孙述占据巴蜀,蜀锦更是一尺难求。与其在库房里白放着,不如让它们派上点用场。
等尹善命人把东西取来,果然是流光溢彩,华美异常。连红宛这等见惯了好东西的姑娘们都看直了眼。
“把这分了三份,给西宫和湖阳、宁平两位公主送过去。”
前世这俩公主没少给自己添堵。她们与新野邓家、阴家的关系千丝万缕,在心理上有着自然的亲近,那阴氏又惯会做人,善于讨巧逢迎,自己心高气傲也不肖结交,自然更为疏远。现在不论怎样都要多跟她们亲近,刘秀起义以来,先后失去两位哥哥,一位姐姐,至亲也就剩下这两位公主,这两个人在刘秀心中的地位就可想而知了。再说这些华服美饰以后也用不上了,刘秀一生崇尚节俭,就差没穿粗布麻衣了,阴氏也是有样学样,弄的宫里跟山野乡村一般。想前世宫里就只有自己特例独行,凡事讲究,但是也是多有收敛,甚至比不上在漆里舍的时候,现在就都改了吧。
“把所有的药材给太医令拿过去,让他们细细甄别了再使用。长秋宫不用留。”
“再把这些金银玉器、锦帐纱幔也都收了,私府令登记造册,好好保管,以备将来之用。”皇后突然改了喜好,长秋宫一下忙了起来,就连太子那里也收了许多华而不实之物。众人虽忙碌,却也心中欢喜,皇上一向提倡节俭,不说西宫那位如何,就是寻常宫人也不敢过多妆饰,是就只有长秋宫布置的奢侈华丽,皇帝虽然不曾明说,肯定也是心中不喜。侍女们略劝了几回,皇后直说为的也是皇家体面,对西宫的做派很是嗤之以鼻,众人也就不敢再劝。如今皇后自己想通了,可是再好不过了,即使受累也是甘心。
刘秀并不知道他两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其实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理会那些。盖延讨伐刘永,围了两个月还没结果。公孙述巴蜀称了帝,岑延汉中称了王,彭宠在渔阳造了反,还围了幽州朱浮,赤眉军四处抢掠,天下不安。刘秀接连几天都在广德殿商讨兵事,渔阳和上谷骑兵天下闻名,平定渔阳必须要细细安排,而当务之急却要解幽州之围,人选却一时定不下来,刘秀哪里有心情关心后*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