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虽然久居洛阳,但是对于天下大事还是知之甚详。这位皇帝陛下,在河北未定的时候,对刘扬是卑躬屈膝,恪尽子侄之礼。对彭宠更是奉为上宾,赠马送剑,动辄以北道主人称呼。可是还不到一年,一个已经灭了,另一个正等待着覆灭。也许这还不算什么,最可笑的是陇西的隗嚣,之前还有赤眉的牵制,刘秀不顾皇帝的颜面,将隗嚣比作千里马,把自己比作马尾上的苍蝇,现在也没了赤眉,隗嚣的儿子也马上就要进京做人质,以后更是吉凶难料。认真论起来,刘邦其实是个真小人,而刘秀就是十足的伪君子。
梁萧年纪虽轻,心智却远胜常人,适逢天下大乱,也想要有一番作为。奈何各路诸侯都不具备统一天下的条件,而刘秀羽翼已丰,他也难以起到关键的作用。因此,他才成天的斗鸡走狗,不务正业。等到后来郭况进京,大肆的交朋好友,他也不过是抱着试探的态度与之交往,却没想到,两个人还真生出一份情谊来,并且,还让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京城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后宫的八卦,梁萧就更不例外。皇后能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优的情况下一举扭转颓势,确实是令人刮目相看。当然,这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后族在朝中无人的局面,其实,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仔细想想,留侯张良最后能保住一条性命,跟吕后也是有莫大的关系,这让梁萧对于前途有了些不一样的预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狩猎之时,故意在郭况面前说出熊耳山的推断。他知道,郭况就是在纨绔,这样的大事,也不可能像耳边风一样吹过。
现在,他这第一步就算是迈出去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还得认真思量一番。不管怎样,首先要接触到权力的核心,然后才能决定以后的事情。
郭况呆了半天,见梁萧始终是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有关,于是老实坐在一旁也不乱说乱动。等了许久,才听到梁萧开口,“你想不想在南阳一战中出点风头?”
“怎么出?”郭况奇怪的问道,虽然他老娘和老姐耳提面命要低调谨慎,但是也不能彻底阻止小男子汉建功立业的壮志雄心。
“岑彭将军连战不胜,你可知道为了什么?”梁萧到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反而问了个看似不甚相关的问题。
“为什么?”这个郭况也不是完全没有思考过,只是,思考不思考的结果都差不了太多。于是,他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久久地注视着梁萧。
梁萧连叹气的心情都没有,也许郭家人的心眼儿都长到了皇后一个人身上。“当今天下,群雄并起,连年混战,百姓们不堪其苦,所以才会思念汉室。刘姓宗室借势而起,正可谓是顺天应人。但是,无论是更始皇帝还是现在的陛下,都没有给百姓带了安居的希望,特别是诸将肆意劫掠,更是火上浇油。”
梁萧说的这个郭况倒是深有感悟,特别是现在那一村的人都没有下落,着实让人可怜。只不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跟岑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不想想邓奉当时是为什么造反的?”
“大司马?”这个郭况多少还知道一点。
“吴汉把南阳弄的民不聊生,而邓羲有一个非常高明的谋士,他许给了南阳百姓一个美好的未来。同时,他们的军中有着严明的纪律,这让百姓看到了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他们可以拼死跟汉军对抗。所以,吴汉败了回来,岑彭也一定胜不了。”梁萧心里很清楚,皇帝陛下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定亲征。他征的不仅仅是一场叛乱,更是帝乡的人心。
“希望?”郭况对于战场的消息多少能听说一些,但也仅仅是皮毛而已,希望什么的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其实,就算是让他听到了什么,也想不到那就是症结所在。
“就是秋毫无犯”这几个字,说起来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做。但是,邓羲和董就是做到了,军中无论多么困难都不动百姓一丝一毫,而越是这样,百姓越愿意把自己所剩不多的东西贡献出来。不得不说,人心,真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
“他们真的能做到?”郭况有些不敢相信。
梁萧点了点头,“至少南阳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谁要是给了你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你说你会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郭况也不知道自己目前最迫切需要什么,他好像什么都需要,又好像什么都不要。不过,如果有人跟他说可以让皇上从此以后对皇后一心一意,他倒是愿意为那人做任何事情。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拜托说清楚点”郭况揉了揉额头,兵法之类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我现在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思路,就是破坏掉百姓对他们的信任。现在邓羲手底下的人都是本地招募的,为的不过就是保自家的平安。而当地的百姓支持叛军,也是因为自己亲戚都在军队之中,这就是一种鱼水相得的关系。如果能够从根本上破除他们这样的一种关系,自然就会士气低落,一溃千里。”
“你的意思是伪装成叛军祸害百姓?”
梁萧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差不过,不过还是要仔细谋划一番。”
然而,郭况显然对他这个主意并不认同,“还是算了吧,这种事情不要做得好”
“郭大善人,等你到了战场上就知道什么是妇人之仁了。”战场是从来都不论什么阴谋还是阳谋,况且,这位皇帝陛下也不是真正的良善之辈,之前除李轶那招借刀杀人,用的就是相当的漂亮。
郭况瞥了眼梁萧,并不答话。
“战争本来就没有什么道德可言,况且不用攻心之计,只能死更多的人。能用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的胜利,那才是战争的艺术。”
战争,还艺术?郭况对这个很是嗤之以鼻。
“现在,南阳一战是皇上登基以来最大的难关,而且是非胜不可。”
“就因为南阳是帝乡?”
“没错,陛下如果得不到南阳的支持,就不要再谈天下。”
“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吗?”不跳字。郭况今天听了太多新鲜的言论,觉得一时接受不了。
“你觉得呢?为什么天下这么乱却没人敢动公孙述?”
“巴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郭况也只能想到这些,公孙称帝,各方都是一种默认的态度,就连刘秀都在信中称其为公孙皇帝。
“就没人去攻过,怎么知道有多难攻?蜀地沃野千里,物阜民丰,现在中原杀红了眼,谁不惦记着。但是公孙在巴蜀经营了数十载,可谓树大根深,若论起人心相背,更是谁去谁死,就连隗嚣现在都有意向他靠拢。咱们这位陛下,如果连帝乡都不支持与他,你说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梁萧侃侃而谈,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思,换了谁都会觉得这是不世之才。不过可惜,他对面坐的是郭况,就算不完全是在对牛弹琴,也没差很多。
“就算你说的都对,咱们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打败叛军”
“岑彭先前在堵乡大败,陛下到了也是要先战堵乡,只有这样才能把邓羲和董分化,从而各个击破。可是你知道岑彭打了多少次?一个小小的城镇,两个多月都没打下来,军中死伤更是不计其数。而邓羲的主力,却都是屯在了淯阳,淯阳城池坚固,远胜堵乡,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郭况心里也知道梁萧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么不够光明磊落的事情,还是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底线。“你坚持要这么做,我也不好拦着,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我是在给你机会嗳”梁萧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郭况还是不动心。
“你自己跟皇上说不是也一样?”郭况不知道梁萧到底什么用意,虽然他觉得不会有什么恶意,但是总感觉怪怪的。
梁萧一时让他问住,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搪塞,“你不是说,皇后不让我锋芒外露吗?况且你是皇上的小舅子,你将来得了势,想着带挈着我就行了。”
郭况倒也没再多想,就只是摇了摇头,“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做跟班儿吧,皇上的心思也不是随便就能猜得出来的。”
梁萧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还是不能操之过急,毕竟皇上对郭家能信任多少都不太好说。他暂且把这些心思都收了一收,跟郭况谈了些别的东西,后来渐渐就提到了目前最宠美人任氏。
任美人居然是长秋宫出来的这是梁萧此前所不了解的,皇后看来还真够狠得,不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足够狠。这样的女人,也许真的堪比吕后。他突然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兴趣,真想找机会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