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子过来了。”郭氏这会儿正在床上歪着,准备睡一场她多年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安生觉,却有一个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说是太子到了。
“快请进来。”
郭氏赶紧起床换了衣服,“我听说不少人进来谢恩,你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梁太傅说在京城的都到了,不在京的也不是三五天之内就能见着的,所以我就先到母后这里来了。”
“梁萧出宫去了?”
“他去了尚书台。”
“有他在,可以帮你不少。”
“儿臣也知道,一时千头万绪的事情,多亏了有太傅和中常侍帮忙。”
“中常侍毕竟是你父皇的人,过些日子还得回广德殿的,你让赵普多留点心,以后这些都是他的分内的事。”
“他精着呢。儿臣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要来问问母后。”
“你说?”该来的还是要来尽管刘彊进来郭氏就一直在问东问西,但是刘彊还是把那些疑惑问了出来。
“我想知道父皇得了什么病,还能不能好?”
郭氏不想骗他,这件事情,他必须要接受。“你父皇是中风。孔太医说十天半个月能醒,不过是一种最乐观的情况,实际上你父皇很可能醒不了。”
“父皇是因为我醒不了吗?”。刘彊不敢看郭氏,但是这个问题不问清楚了,他以后恐怕没有一天能安心。
“不是,他多年以前就落下了毛病,这回又惊又气,所以才病的不可收拾。”
“衡儿果然是阴贵人下的毒手”刘彊睁大了双眼,很是不能相信的样子。
“我也没有证据,但是陈俊说得都是真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刘衡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郭氏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刘彊,“但是不管有没有这码子事儿,今天你父皇都必须要中风。”
“母后”
“我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母亲,我也是辅儿和庄儿的母亲。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还有我郭家上上下下数百口的性命我跟你的父皇,只能在这个世上存留一个”
“母后,难道就没有办法两全吗?”。
“能于不能的,等你做了皇帝你就知道了。”
“可是儿臣并不想做皇帝。”
刘衡的死,刘秀的病危,带给刘彊的打击太大了,他在梁萧、在群臣的面前强撑了下来,这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郭氏不想逼他。“其实我也不想做皇后如果我能选择,我情愿不曾遇到你父皇,但是这些由不得我们。”
刘彊也知道他**的痛苦,对他父皇的薄情也看在了眼里,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他还能说什么,“母后,我想每天过去照顾父皇。”
“你去吧,也让他知道知道,他宠爱的那些孩子,有哪个现在还把他放在心上?”郭氏知道刘彊去照顾刘秀为的不是这个,可她就是气不忿,她甚至想让刘秀起来看看,她的儿子到底哪儿不好。
从那天开始,刘彊果然每天晚上去给刘秀喂药擦洗,无论风雨,从未间断。李通在宫里服侍了半个月之后,累的病倒了,刘秀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宁平公主亲自进宫把李通接了回去。而邓禹也觉得太子仁孝,实在没有他们侍疾的必要。从此以后,唯一用心照料刘秀的,就只有刘彊了。刘彊每天除了喂药擦拭,还会跟刘秀说说话,说他小的时候的事情,说他跟着严光读书的事情,说他在战场上的事情,还有他对父亲的渴望。
那一天郭氏进来看望刘秀,正好听见刘彊在跟他讲小时候的事情,郭氏突然泪如雨下,她根本没有勇气踏进那间屋子。
“娘娘,您怎么了?”梁萧有事来找刘彊,正好碰见郭氏从里面出来。见她泪流满面的,担心的问道。
郭氏看清楚了来人,并没有说话,而是一路回了长秋宫,梁萧放心不下一直在后面跟着,“娘娘”
“还是跟我到书房来吧。”
梁萧跟着进来了,虽然很担心,但是他也能贸然就问,皇后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陛下虽然还没有好转,但是太子每天用心服侍,相信一定可以感动上天的。”梁萧虽然很清楚,皇帝陛下能有今天,都是拜这位皇后娘娘所赐,但是,他也只能捡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说。
“太子就算是能感动上天,也感动不了陛下,我并不后悔现在做的事情,只是觉得愧对彊儿,他本来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好。”
“娘娘,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不能尽善尽美,殿下他从来都明白娘娘的苦心。虽然他更向往自由,但是为了娘娘,他还是会承担储君的责任。”
“他从小就不懂为自己争取,大了还是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郭氏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梁萧从来没有想过皇后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娘娘,太子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爱,所以才会格外的向往。等他做了父亲,自然会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孩子身上,那时候有些东西就会淡了。”
不得不说梁萧这个馊主意很是趁了郭氏的心,“贾媛已经及笄,可是陛下还这么病着,大婚并不合适啊”
梁萧的嘴角流出一丝讽刺的笑意,“用不了多久,大臣们就会将陛下遗忘,朝廷里自然会有人奏请太子大婚,还会有人给太子举荐良娣。甚至是太子妃的位置,都可能有人惦记。”
“唉,又是一场纷争”
“有权利的地方就会纷争。”
梁萧这么一说,郭氏突然想起来了,“为了彊儿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我们母子真是欠了你太多,你心中可有心仪的姑娘?”
梁萧最头疼的就是这个,每天被他父亲缠着还不算,郭氏这会儿又提起来了。
“你不说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快点告诉我是哪家的,我给保这大媒,管保能成”
“就算娘娘保媒,只怕也成不了。”
梁萧脸色有些暗,郭氏有些奇怪了,“谁家的姑娘眼界那么高?梁太傅啊,大汉朝立国以来最年轻,最英俊的太傅,她居然还看不上?”
梁萧目光灼灼的盯着郭氏,“不是谁家的姑娘”
郭氏让他看的心里直发慌,剩下的话也不敢问了。
“娘娘,难道不好奇吗?”。
“太傅的事情我也不好打听,只不过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我,我一定给你保这个媒。”
“我如果告诉了娘娘,娘娘当真肯保媒吗?”。
“那是自然,只要男未婚女未嫁,本宫都可以作保。”
“我中意的女子有些古怪,只不过我一直还没敢问她。”
郭氏不自觉的问了句,“有什么古怪?”问完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梁萧死死的注视着郭氏,“我见过她以前读书的注释,虽然聪明灵慧,却是胸怀坦荡、毫无心机,可是她现在却能够将满朝文武玩弄于鼓掌之中。她虽然也读过兵法韬略,却不过是一知半解、贻笑大方,可是她却能猜中万里之外公孙述的一举一动。她从小不通棋艺,却能战胜围棋圣手,让他到现在都解不开这棋局。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梁萧这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他知道郭氏对他心怀感激,但是也知道,郭氏如果要弄死他,不比踩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郭氏惨然一笑,“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但是却没想到是我以前读的书出卖了我。”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郭圣通,不是别人。我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但是你必须要保证,不能跟彊儿提半句。”
皇后不治他的罪反而肯跟他说实话,梁萧就已经深感意外了,哪可能泄露半句。
郭氏打开了门窗,确保附近没有人能偷听,这才把一切都告诉了梁萧。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应该带进棺材里去的秘密,可是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告诉他吧,你可以信任他。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妖,不过我确实就是郭圣通。我把公孙述的布阵都告诉了你,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可能会怀疑我,可是,彊儿这一战非胜不可,我别无选择,我宁愿让你把我当做妖怪,也不想让彊儿知道,所以请你无论如何不要告诉彊儿。”
郭氏的脸色淡淡的,就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梁萧却起身关上了门窗,把郭氏紧紧地拥在怀里。事后他也曾经想过自己当时一定是不想活了,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怜了。
郭圣通并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靠着梁萧,她实在是太累了,需要一个肩膀让她靠一下。但是,也仅仅是靠一下而已。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不能让彊儿难堪。”
“我知道你就是为了孩子活着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
“找个好姑娘成亲吧。”
“你不欠我什么,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