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梅道:“齐云寨扼制京城与龙虎城往来的唯一要道,乍一看,似乎是贪来往行人之众,以便行那拦路抢劫之事,但往深里想,龙虎城传递消息都要经过齐云寨,若过不了齐云寨便送不到京城……”她欲言又止,却留下了无限令人遐想的余地。
也就是说,龙虎城即使发生政变,只要齐云寨封锁消息,那么京城就会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曲青梅是在暗指易蓉蓉有不臣之心,所以才将自己夫郎埋伏在齐云山吗?
宁棠娇听得全身一冷,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曲青梅带上了歧路。先不说龙虎城有四支军队,易蓉蓉以一军之力能否占据龙虎城,只说这齐云寨,它并非古坤青所创,而是原先就有的。难道那位寨主建寨时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再多的反证在社稷安定之前都不堪一击。谋反啊,这样的重罪有几个人担当的起?尤其龙虎城离京城山遥路远,京城各贵族不知此地情况,多半是宁可误杀绝不放过的。可以想见,这种假设一旦传扬出去,那易蓉蓉即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人言可畏啊。
她又想到了自己。若自己在这个时候继续挺身为易蓉蓉说话,只怕也要沾这污水上身。她本来就是摄政王,离登天只有一步之遥,足不出户已是流言漫天,何况这种有鼻子有眼的假设,听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曲青梅这一招下得真是狠毒,让她进退维谷。
曲青梅见宁棠娇静默,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下稍定,又道:“殿下初来,怕是不知这龙虎城龙蛇之混杂,怕是居姝朝之最。”
妖魔化齐云寨之后便要妖魔化龙虎城么?宁棠娇心里不舒服,但曲青梅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话点破,提到齐云寨也是“乍一看”、“深里想”或是“若”这样模棱两可的词,让她想抓把柄也无从下手,只能含糊道:“哦,曲大人的确比本王早来了几日,不知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曲青梅道:“下官来得不久,接触的人不多,倒是与陆大人见过几面,她与易蓉蓉同城往来多年,相交甚笃,我从她嘴里倒是知道了不少关于易蓉蓉之事。”
刘灵毓目光如电般闪了过去,让微微得意的曲青梅霎时心头一惊。
不止她惊,宁棠娇也是吃惊不小。
陆景致与易蓉蓉交情不错她是知道的。可是同样一件事实从曲青梅嘴巴里说出来自然是另有一番意味。前头刚提了齐云寨的地势,这头就提龙虎城太守,若是串连起来,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宁棠娇原本想说齐云寨已经弃暗投明,可陆景致一出来,她就知道这事不能提了。
齐云寨谁招安呃?
陆景致。
齐云寨收编去了哪里?
易家军。
易家军目前在谁的手中?
……
宁棠娇仿佛看到几条丝线在暗地里慢慢地结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张罗了过来,将她网罗在中央,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易蓉蓉抗旨之后朝她投案,她不但接纳了她,而且还处处维护,不肯交人。这些固然可说是宅心仁厚,可凡事都有两面,若有心要咬她公然包庇,她也百口莫辩。
和春县的那点子威风在曲青梅三言两语中都扫得一塌糊涂,宁棠娇心中又惊又怕,看来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摄政王底子太虚,虽能仗势欺人逞威风,真碰到这些阴谋阳谋时,却是一个回合也坚持不下来的。
她有些庆幸自己的执意退出,不然,只怕早被水仙王茉莉王和皇太父吞到骨头都不剩了。
刘灵毓道:“曲大人是想效仿冯秦朱贺吗?”
焚琴煮鹤?
宁棠娇满脑袋的问号,这件事是和焚琴煮鹤有什么关系?
曲青梅面色一变,额头和双颊的光亮慢慢隐去,整个人又恢复进门时的沉敛。
看着金花将她送出门,宁棠娇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怎么感觉一个焚琴煮鹤就把局面翻过来了呢?难道以前曲青梅干过这缺德事儿?
刘灵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娇娇难道不曾听过冯秦朱贺的故事?”
宁棠娇吃不准他说的冯秦朱贺和她知道的焚琴煮鹤是否是同一个,便撒娇道:“你说嘛。我喜欢他听你说。”
刘灵毓无可奈何地笑道:“冯秦朱贺指的是历史上四位出了名的佞臣,她们都曾得宠一时,风头无两,也曾陷害忠良,背负千古骂名,最后的结局却是惨怛收场。”
宁棠娇道:“哈哈,怪不得曲青梅听到这四个字脸色都变了。”
刘灵毓苦笑道:“她只是碍于你的面子,不敢当面反驳罢了。怕只怕,她真拿齐云寨做易蓉蓉的文章。”
宁棠娇道:“很棘手?”她对刘灵毓的依赖日深,觉得天下难事在她家王夫面前都不堪一击,但见他如今也愁眉紧锁,不禁真正担忧起来,“会不会牵连到你?”早知道易家军的背后还有这等麻烦事,她说什么都不会把军队交给他的。
刘灵毓看出她的懊恼,微微一笑道:“放心。曲青梅今日既然还来走这一遭,就说明她仍忌惮于你,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拖你下水。”
宁棠娇道:“我倒不怕她拖我下水,我好歹也是摄政王,她能拿我怎样?我就怕连累你。”
刘灵毓失笑道:“她动不了你,又如何能动我?”
这话听的宁棠娇满心舒畅,连声道:“不错不错,要动你必须跨过我的尸体去。她动不了我自然也动不了你。”
刘灵毓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房处,“我心如你心。”
“……大白天的。”宁棠娇将头靠近他怀里,小声道,“晚上我还想听一次。”
刘灵毓胸膛微震,发出一连串的轻笑声。
自从知道水仙王向严能静提亲之后,刘灵毓就特地派人关注京城动态,所以皇太父以亲笔书信呵斥严能静不守夫道之事很快就传进刘灵毓和宁棠娇的耳朵里。
宁棠娇道:“这算什么?争风吃醋?”
刘灵毓笑道:“也可以视为皇太父不愿水仙王与夏府联姻。”
宁棠娇道:“也是。不过谁让水仙王之前勾三搭四,哈哈,这下后院起火了吧。”她当时说这句话仅仅是取笑而已,谁都想不到三天后的一个消息竟让这个消息成了真。
“水仙王夫离家出走?”宁棠娇几乎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鼓掌喝彩,“好好好,对于负心汉……哦不,是负心女就该来狠的。”
银花正帮她剥核桃,闻言小声道:“殿下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宁棠娇道:“当然不怕,在专情这方面,我简直是典范。”她说着,谄媚地看向刘灵毓。
刘灵毓正在,闻言抬头朝她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温情。
这样的话宁棠娇不是第一次说,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对话中的可信度,他渐渐从不信到将信将疑到现在愿意相信,也许到深信不疑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他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自从成亲之后,宁棠娇的确不再对其他男子表现出兴趣,哪怕像夏磐这样家世容貌样样上等的名门公子也被她严词拒绝,他看得出,她并非欲擒故纵。她唤醒了他被遗忘了十几年的梦想。只因他曾以为找一个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只成一双的妻主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毕竟深情如他的母亲最后都没有抵抗住诱惑,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娶了二房,但如今,这个梦想竟有了实现的可能。
一个妻主,一个夫郎。
他眼睛看着书,脑海却浮现出耄耋之年,两人相对而坐,没有旁人插足的画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