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届临芳会的发起人乃是这山东府尹祁大人家的嫡长女祁妤谦。祁小姐今年十四岁,倒是和孟家大姑娘宜琼差不多大小,也早早地定了人家,未来夫家是正二品工部侍郎朱家的公子,可谓门当户对。祁小姐此次举办这临芳会多少有些自我磨练,为以后踏入贵妇圈做准备的意思,因而这心思没少用,主意也没少出。
孟二爷这些年在山东政绩相当不错,借孟家之便敦促教育领域蓬勃发展,近年来山东所出的举子也较外乡多出了近一辈。二爷自己为人也算上道,虽未达到孟老爷子人精的地步,但圆滑活络做的一点也不差,再加上二女乃女乃谢氏长袖善舞,在贵妇圈内八面玲珑,消息渠道杠杠的,快和谢老夫人有的一拼,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让我们期待宜珈小朋友也能有幸遗传得这个天赋!
话说回来,谢氏一早就打听到京城里对二爷的评价甚是不错,二爷在山东也待了近十年,这下基层也下得够久了,资历也累计够了,差不多该往中央调一调,回到政治核心区了。不出意外,年底考评下来后,孟老爷子就该着手四处活动,把儿子升回京城了,于是乎,对孟家姑娘们来说,临芳会也就是走个过场,反正三年后她们也不在了,完全没必要博这个风头出这个彩,无用功还是不做的好。多认识认识其他官家小姐才是正经该做的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除了四姑娘宜珂。
四姑娘如今九岁多虚岁算是十岁了,七岁不同席,这十岁的姑娘在古代也算得上是大姑娘了,摆在大姑娘眼前的路就只有一条,若你没英年早逝,那就得盖上红头巾找个人嫁了!至于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品行是好事坏、为人是正是邪、家产是丰是薄、前途是光明还是黯淡,完全取决于父亲和主母的心思,孟二爷是个尊重妻子的,庶子庶女的婚事只要不是太离谱看着打脸的一概顺了妻子的意。何况谢氏一贯是个靠谱的,一旁又有不靠谱的弟媳沈氏做对比,二爷对谢氏那是一百个放心。是以,宜珂姑娘的终身大事说到底决定权在谢氏手上。
谢氏对庶子庶女谈不上坏,没捧杀也没虐待,好吃好喝供着,管读书教规矩,衣服首饰宜珈有的宜珂也不会少,至于暗地里谢氏给宜珈补上的,那是人家亲娘用自己嫁妆添的,栗姨娘佟姨娘要是有,大可以给自己闺女也加上,没人说话。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谢氏没那么多的慈悲心,将来庶子庶女的婚事找个相差不多、门当户对的也就结了,她可没这个兴致寻个能和嫡系比肩的庶媳、女婿来给自己添堵。这人活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顺心顺意,她在外的名声可不差,根本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挣名声。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可管不了那么许多。
宜珂随着身量拔长的还有心思,她也知道自己的未来掌握在主母手上,可是让她卑躬屈膝像佟姨娘和七妹一般舌忝着脸讨好谢氏,她做不到!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自甘堕落。她的外祖父是秀才出身,和七妹那市侩钻营的姥爷天差地别。她也是孟家子孙,熟读四书五经,脊梁骨直的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弯曲。主母这条路走不通,那便只有靠自己扬名闺阁,搏一条出路。
临芳会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众芳云集,将来说不准有多少姑娘也会一同随父亲回京。只要她在临芳会上赢得头彩,为这些姑娘接受、崇敬,声名远扬,那么将来在京城就不怕受这庶出身份所限,有的是出色门庭供她选择,她必能走出条康庄大道。
宜珂将这心思说给了栗姨娘听晓,栗姨娘看着女儿眼里的神彩,什么都说不出。又或许栗姨娘也心有不甘,同样姓孟,同样的父亲,凭什么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分出了三六九等?!栗姨娘原只盼着宜珂富足平安的过完这一辈子,她从宜珂还小就一点一滴为她存着嫁妆,与二爷情深时二爷赏的,平素节庆二女乃女乃给的,她都藏了起来放在酸枝木雕花大床底下的暗箱里,大大小小快堆满了半个箱子,每每看着箱子里的金银首饰,她都觉得似乎看到了宜珂未来的幸福生活、美满家庭。
可现在她突然发现,宜珂要的不是安定平凡的小康生活,她想要的是金玉铺地的康庄大道,是富贵无双的诰命生活。栗姨娘知道自己给不起,可却又舍不得亲手掐灭女儿唯一的生活目标。她能做的,只是从床底拿出箱子,翻出箱子里的珍贵珠宝,昂贵首饰,笑着递给宜珂,让她打造新头面,购买新衣裳,看着宜珂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去参加临芳会。待宜珂出了院子,栗姨娘的泪珠才缓缓滚落眼眶,嘴角的笑却一直未消失:孩子啊孩子,只有真正受了伤,痛到骨子里,才能知道错了,知道迷途知返,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曾几何时,她也是那么朝气磅礴充满自信,也是那么雄心壮志欲与天公试比高,可现实将她打落到谷底,做了那么个卑贱低下的姨娘,她不愿也不会让宜珂重复她的老路!宜珂,不要怪姨娘,这一切都是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栗姨娘的笑声里带着哭音,为这初秋带上了一丝悲伤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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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城祁府
要说这祁夫人为了女儿办临芳会可是下足了血本,旁人办这聚会一般都选在自家别院,或是郊外庄院,一是方便后续清理,不至于影响自家生活,二是为了家族机密考虑。这么多人只要有一两个心怀鬼胎,或是走岔了道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了不该看的文件,又或是听了不该听的密谈,那势必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麻烦与灾难。可这邹城不比京城,别院庄子缩水了不止一倍,完全起不到历练的作用。于是乎,祁夫人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在祁府里办!为了女儿豁出去了。
选择在祁府办祁大人担忧了,思来想去如何不得罪夫人又要降低机密被发现几率,最后决定采取后世流行的限流制度。所有五品以下官员的闺女们,不好意思,咱下次再见。这么一来,符合资格的姑娘数量顿时削减到了二十多位,祁老爷倒是还想加个条件:本次大会仅邀请嫡女。不料甫一提出便遭到了祁夫人一记白眼,要是只请嫡出的小姐,这两位数怕是瞬间就变成可怜的个位数了,那女儿还练习个什么?何况大宅子里姨娘的枕边风通常比主母的效率高得多,她家老爷官位最高是不错,可架不住别人频频告黑状打小报告啊!
在祁夫人的强烈干涉下,本届临芳会成了历史上人数最少、规格最高的一届大会。
临芳会于九月初九重阳节开幕,为期三天,姑娘们吟诗作画、赏花品茗,不拘闺阁束缚,独求风雅之事。
宜珈前一天晚上就被谢氏叮嘱了个遍,穿着打扮皆出自谢氏之手,改行的礼该说的话耿妈妈也唠叨了三遍,生怕宜珈年纪小行差踏错,谢氏还将身边得力的织锦派去明天伺候小主子。宜珈有些无语,不就是参加个聚会么,前世她也没少参加,小学聚会、初中聚会、大学聚会她可一次不拉,这二十多个千金小姐不就像是个小班级么,大家都是十岁不到的孩子,能有多少杀伤力,何况她年纪小,要遇上不开眼硬要和她较真的,她就装一问三不知好了,睁大眼睛回问:“姐姐说的宜珈不明白。”宜珈就不信了,还真有人能如此厚脸皮好耐心继续刁难自己。至于她的名声,四岁的孩子再不懂事认个错低个头大家都会原谅的。
天快大亮的时候,宜珈才被葛妈妈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打扮。葛女乃娘原本在宜珈两岁断女乃的时候就该发放回去,但谢氏想着葛女乃娘是谢家家生子,为人本就勤勤恳恳,女乃了姑娘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从未仗着自己是宜珈女乃嬷嬷的身份耀武扬威为自己谋利,也不曾教唆姑娘听自己的话行事,反而更加低调勤奋,可见是个可靠的。谢氏也就留她在宜珈身边继续伺候着,升级成了葛妈妈作为奖励。
六姑娘年纪小,头发也不长,葛妈妈心灵手巧地将宜珈的小头发盘成了干净清爽的双丫髻,选了两条粉桃色丝线缠了起来,丝线末端各缀着两条指甲盖大小的小金鱼儿,活灵活现的,阳光一照便反着亮亮的金色,看起来很是俏皮。两个小髻的顶端各插了一支小巧的象牙白芙蓉簪,称的宜珈肤白赛雪,很是冰雪可爱。宜珈身量不足,端庄大气的四幅裙六幅裙都不用想了她穿不动,最能勾勒少女纤细身材的收腰裙、百褶裙、曳地裙她穿着浪费。谢氏为她选了软银轻罗百合裙,罩上件桃花云雾烟罗衫,整个人看上去透着股喜气劲儿,生气盎然的,谢氏满意了,大手一挥放宜珈出门了。
宜珈原本对镜子里的自己已经非常满意了,这幅小模样要是放到现代出门必有怪阿姨怪叔叔用糖果哄骗之,虽有还有些婴儿肥,反而称得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特别可爱。可待她出了屋子,跟着耿妈妈来到厅前看到宜琏宜璐姐妹俩突然有种亮瞎了个感觉。平时打扮非常正常,起码中规中矩的三房两姐妹今天突然齐齐化身暴发户,宜珈粗粗算了算,这俩姑娘头上戴的、脖子上挂的、手上套的金银珠宝、翡翠玉石拿杆秤量量估计超过一公斤了吧……
五姑娘宜璐看见打扮颇为素净的宜珈,顿时唠叨开了:“六妹妹,你这打扮不行的,一定会被其他千金小姐们寒颤的。三姐说了,当年就是她少带了珠宝,结果被排挤到了角落……唔唔……”宜璐还没来得及说完,宜琏就伸出挂着珊瑚、珍珠、红玛瑙串的手捂住了她的嘴。这个大嘴巴的妹妹!我昨天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爆出来的!宜琏怒火中烧,还得挤出笑容。
“六妹妹你可别听宜璐胡诌,你这一身通体的派头,真是好看呢。”宜琏装模作样的评头论足了一番,还作势欣赏。
宜珈一点就通,难怪以三姐的性子居然能忍住不提,原来是吃了个大亏!这才像三姐的性格。呀,那我要不要随大流也装富贵不要被排挤呢?宜珈用眼神看向耿妈妈,智囊团耿妈妈,给点意见吧。
耿妈妈淡定的回望了宜珈一眼,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宜珈顿时像吃了定心丸,耿妈妈说没问题那就是绝对没问题!
佟姨娘临时给七姑娘宜珞告了假,说是昨夜着了凉发了高烧,不能前往了。耿妈妈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暗暗吐槽:是被你这当娘的折腾病了吧。
众人俱准备妥当,准备出发,只差宜珂一人了。正当宜璐不耐烦的打算劝说耿妈妈先行发车时,宜珂这才缓缓而来。
随着宜珂的接近,宜珈忍不住扶起掉落的下巴:难道这个四姐也是个穿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