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慈淡淡地道:“师兄。”
明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小慈。”
他道:“这是你现在住的地方?湛和你在一起?”
明慈笑道:“不,慈住在闻人家,打算先叨扰两天,就回山上去的。二师兄没有和慈在一起,他嫌我是个负累,把慈丢下了,自己又往颂江去了,说是要去杀一条蛟龙。”
明月眯起了眼睛。她在说谎。他看着她,道:“不请师兄进去坐坐么?”
明慈不动声色地挡了一挡,道:“不用了,这不是慈住的地方,不方便。”
明月正待往前走一步。
闻人裕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极夸张,道:“不好意思哟明月道友,这里你真的不能进去。里面有女眷。”
明月的脚步止住了,道:“哦,这是闻人道友的金屋?”
闻人裕眨眨眼,笑得暧昧,道:“惭愧惭愧。大姑的脾气不好,裕只好先把人藏在这里了。慈妹妹倒是和内子很聊得来,所以常常请她来做客,明月道友,不介意吧?”
明慈暗暗捏了手心。
半晌,明月道:“承蒙厚爱。小慈,来,跟师兄回去吧。”
明慈心内挣扎,想着是否要现在放出小火祭出仙鸢不顾一切地逃走。可明月突然又说了一句话,顿时她心如死灰。
他低声道:“你闯的那些祸,还等你自己回去收拾。”
明慈顿时脚下一软。明章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半晌,她道:“好,大师兄,我们回去罢。”
她回头望了闻人裕一眼。
闻人裕显然也在人神交战,手掌紧紧地握着,平时嬉皮笑脸的德行也没了。待她一回头,他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明月去牵明慈的手,孰料她像泥鳅似的跑了,竟是跑过去,冲到了闻人裕面前。
闻人裕呆住。
明慈低声道:“闻人,多谢。我很感激。谁对我好,我知道的。只盼以后还能有机会,和你一起仗剑天下。”
明月道:“小慈?”
明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走了。”
她背对着明月,眼睛却望着那个她只住了两天的洞府。
最终她还是被明月带走了。
过了半晌,闻人裕突然心中烦躁不已,一脚踢了地上的阵法。这种无力感很熟悉。当年他没有办法保护他娘,后来没办法保护闻人家,感觉都是这样的。买醉,麻痹,都半点作用没有。
但最终他还是只能俯身把那些阵法弄好,摆了一个更强势的封印阵法。并在屋子里给明湛留了条子,让他出关后速速去闻人府相见。如今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了。但愿明湛莫辜负了明慈的苦心,能顺利结丹。
明慈被明月带走。明月好像很急,连闻人府也不回去了,直接祭出他的飞剑雪歌,半强迫性地带着明慈一起上了剑,就腾空而起。
明慈想掰开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道:“大师兄,为什么不用传送阵?”
明月低声道:“跟我走就是了。”
“……”
他是先带明慈飞行了一日,入夜时,到了辽阳,然后先收了剑,借宿在客栈。明慈心中忐忑,但眼下除了跟上去,没有任何办法。
她自是怎么也想不到明月这一趟是和师门许多师兄妹一起出来的,说是历练,其实更像一群贵族少年出来游览。其中就有白淑柔。但他现在把人都撇下了,直接带了明慈走。那自然不能直接回门派。
明慈被塞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连澡也不敢洗,一直魂不守舍地坐在桌前,望着那烛火发呆。
直到门上响起了敲门声。敲过三下,对方就自己推了门进来。明月换了一身衣服,修长的身段裹在一件青色布衣里,还是一样的养眼。
他走到桌前,坐下,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小慈。”
明慈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道:“大师兄,有事么?”
明月道:“我觉得,应该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嗯。”为什么她觉得这话听着这样可笑呢?
明月微微偏了头,兀自道:“我知道你听了不少流言,觉得很委屈。所以这次趁我闭关就私自下山,是打算一去不回了,对不对?”
明慈笑道:“没有这样的事情。”
明月微微眯起那双漂亮的凤眼,道:“你莫要再瞒我。我知道那些时日因为淑柔而冷落了你。但我也并未计较你与湛的亲近。”
明慈惊笑道:“大师兄,这个,嗯……我不太在意。”
明月似乎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她笑不出来了。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见她受惊,可是心中情潮难抑。他低声道:“小慈,你信我,我决计不会让你受委屈。娶淑柔只是为了两峰联姻。但我决计不会让你吃亏。到时候我会另外分给你一座洞府,你不用侍奉她。”
“大,大大师兄……你,你……”眼看他越靠越近,明慈慌了神。
她的面容在烛火里有些恍惚,又或是明月自己的神思有些恍惚。此刻他只觉得她极美,朦胧中似乎有了清雾真君的影子,绝色倾城。她受惊的模样也令他心醉。入门以前,他分明没有这种冲动,只想跟她说说话罢了。
可是此刻他却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抱在怀里怜爱一番。他自幼倨傲冷漠,这种冲动是从来没有过的。也许是她后来的渐渐远离,反而引起了他的猎艳之心。在他心里,她始终是在他手心里的。
于是他一把把她抱过来,搂着那细细的腰身。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妥。她在挣扎,但毫无章法。他觉得她应该是愿意的。低下头去,正闻到她脖颈处传来的幽香,令人神魂一荡。
“嗯”
明月模了模腰侧,看了看手上染上的血。
明慈迅速退开了,手里拿着仙鸢,面色变幻不定。她在想要不要跳窗逃走?可惜刚才没有伤到要害,他一怒之下带伤来追,用小火又是否能拖住他?
但是明月似乎并没有发怒,反而清醒了一些。他竟笑了出来,眼神软了软,道:“吓着你了,小慈。”
“……大师兄?”
明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道:“还不快来给师兄包扎,还是说你把师兄也当成明章那样的登徒子,杀之而后快才好?”
顿时明慈一凛。
明月低声道:“来吧,师兄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
她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那天夜里,明章动手是受了人的指使。朱行岩出关之后寻亲不见,正是焦急。可是有一个人,正不动声色地想要把大家的目光往清月峰引,因此引起了明月的注意。明月无意间听到她们的谈话,心里便有了数。明章这登徒子,八成是被明慈给杀了。
明慈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半晌,咬了咬牙,慢慢走了过去。所幸明月似乎真的打算不再对她怎么样,只是拉着她的手,捏了捏纤细却很有力量的指骨,然后自己月兑了带血的袍子。
那伤口不深,刚刚是明慈是划歪了的,因此比较长,出血量也不算大。她给他清洗了一下,然后从他手上接过药瓶给他上了药,再用绷带包扎好。这些事都做完,她松了一口气。
明月的心情似乎不错,被划了一刀他反而更高兴了似的。温柔地对她道过晚安,然后就去了隔壁。
这天晚上,明慈打了一晚上座。灵力在经脉中运行了一整夜,第二天她非但不累,还倍感神清气爽。
她也慢慢冷静下来,心里有了主意。明月显然对她有所企图,说不定也有一定程度的用心。既然如此,她可以先试着乖顺一些,哄住他。等回到清月峰,她就以闭关为借口,避开他。到时候自有白淑柔日日缠着他,应该没有闲暇
有了打算,她便松了一口气。
明月早早地来叫门。待她来开门时便见她一笑,如冰释雪融一般美丽。突然觉得她乖顺了很多。他试探地碰了碰她的手,她竟也只畏缩了一下就没有再反对。
于是明月试着和她商量,是直接回清月峰,还是怎么样。明慈柔顺地说一切都由师兄做主。明月遂点了头,最终拿了主意先回清月峰去。
他依然要明慈和他同剑而行。先前是怕她跑了,现在却是因眷恋她瘦削却柔软的身段。他觉得她很容易害羞,所以越是这样越发迷人。她果然很羞涩,一路蜷缩着,头也不抬。这种姿态实在太可爱,比白淑柔那种软趴趴的小鸟依人状有趣得多,害他一路都不想借道传送阵,便就这样抱了她回去。
明慈不动声色,心中却叫苦不迭。
回到山门,她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似乎白淑柔不在清月峰,又或是还没有回来。于是她便琢磨着要去闭关。
正巧明月道:“这次出行师兄也有所得,打算闭关……还是再陪你几日?”
明月是想,难得白淑柔不在,那要好好陪陪小慈才是。
明慈很想一口拒绝。但是又犹豫了一下。这种姿态让明月觉得很迷人。他想,她是怕耽误了他修行,可是大约心里还是想要他陪的。他心想,女人大抵都是这种心态罢。
于是他拉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她的指骨,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好啦,陪你一天。”
顿时明慈要跳脚。又苦于没有办法月兑身。过了半晌,她眼看明月要揽她入怀,忙道:“大,大师兄”
明月讶异地道:“怎么了?”
她急得直想挠耳朵,半晌,才想起一个说法,道:“我,我要先去交任务。”
明月道:“那师兄陪你去交任务。”
她憋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了一个很扭捏的小女儿娇态,道:“不想去绽秋峰。”
“嗯?”
明慈低着头道:“不想去绽秋峰。到时候若是人家看到,说给淑柔师姐听,就不好了。”
明月淡道:“你怕她做什么?自有我会护着你。”
明慈心想,你护个P,你还指望着她老娘护着你呢。
她想了想,道:“师兄,你去帮慈交任务好不好?”
明月一怔,见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顿时说不出的舒畅,柔声道:“好,师兄给你去。”
明慈心里默念:这是我哥这是明湛这是我哥这是明湛,一点都不恶心一点都不恶心。
再抬起头,果然换了一张灿烂的笑脸,道:“嗯,师兄再给我带两本书。”
明月道:“惯坏你这懒丫头,说罢,什么书?”
终于把他打发走了。明慈松了一口气,马上进了房间。这里还和原来一样,没什么变化。因太久没打扫了,所以有些灰尘。明慈把自己的地盘打扫了一遍,天就黑了。
明月才回来。他被白绽秋叫去聊天了。对方还不知道他把白淑柔丢下的光辉事迹,待他还甚亲切。于是他承诺给明慈的,“陪你一天”,肯定就泡汤了。
他回来的时候明慈刚吃饱在打嗝。她现在胆子大了,猫到厨房和厨娘一起做饭,虽然还是青菜豆腐,但被她变着花样一做,再放点从山下带的辣椒末什么的,也确实有滋有味了许多。再用剩下的蛟龙肉煲了汤,骗厨娘说是蛇肉,分了她一碗要她保密。
于是推开门只见一少女睡在一张小巧的摇摇椅上,那是她在山城买的,心满意足地模着肚皮,摇啊摇。
明月道:“小慈。”
明慈只得爬起来,陪他说了大半夜废话。
刚开始大多数时候是明月在说,她间或答上一两句。后来就变成了她在说,手舞足蹈地说这次下山的经验,当然,是经过改编的。虽然对明月有很大的疙瘩,但一直沮丧一直心事重重不是明慈的作风。说给他听,让自己开心。
以后的日子还得过,明湛闭关搞不好得十来年,她总不能每天都愁眉苦脸。
她问明月:“师兄,你什么时候闭关?”
明月竟然还没结丹。不过明慈观之,只觉得他的境界已经极稳,已经进入了假丹的境界。若是他此时闭关冲击金丹,必定是十拿九稳的。
在明月心中,最重的一件事便是修行。他是单灵根,天赋过人,但他更明白稳扎稳打的重要性。这也是清月真君一向的教导。单灵根,很多这样的天才就是毁在了急躁上。所以他宁愿花上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或者干脆忽略时间,不为天才的名声所累。
他模模明慈的头,道:“明日一早就闭关。”
明慈不自在地畏缩了一下,道:“那慈明日也闭关。这次下山也有所得。”
明月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抓紧修行,最好五十年内能结丹。师兄会给你打点好丹药。”
“……”
第二天一大早明月就闭关了。明慈火速也关上了门闭关。
这些日子下山,确实有所得。而且她到了此时才觉得自己还应该更强,不断变强才好。
与群雀斗,与蛟龙斗,甚至已经亲手杀过人。她的心性已经变得非常强硬。领悟团体作战时,以闻人裕的阵法,明湛之勇为核心。李玄补充的是强大的辅助攻击。而她这名术士的到来,给团体增加的是战机的把握,和灵兽的战斗力。
这些是必须通过团体合作才能完成的。那若是一个人呢?
明慈是个术士。她是一个人,又不仅仅是一个人。驾驭灵兽,她甚至能发挥出一个团队的攻击力。譬如以小火为主攻,她在旁协助。
她隐约悟到,或许人的本体也是可以分化成很多部分的。比如有人可以练成左右手双剑。那么体内的灵气,自然也是相生相循,生生不息。
一个人本体是不可能只具有一种或者两种灵根的。那本如糟粕一样的,只占有一丁点的其他灵根,就像永远也长不大的,先天不良的幼苗。修行的过程中,为了让自己的攻击力变得更强,灵根越纯粹,所以在不断的净化压抑它们。
但是五行相生相克,要成大事,又怎么能舍弃它们不管?
既然她可以逆行经脉,又何不借鉴阵法的原理,想办法让那些小糟粕产生作用?
这注定是一个很大胆的尝试。所幸她本身具有的两种灵根都非常温和,就算失败,也不会给本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她试了试去控制了灵力,输入一点点去滋养那些小糟粕灵根,并用本身的水木大灵根带动它们运行。初一阵子,只觉得灵力耗费极大。那些糟粕就像无数无底洞一般,需要的灵气非常多,却并不像大灵根一样见灵就长。所幸她有木伯留下的不少赤珠果撑着。
但这严重地拖慢了她本来就要比原先慢一些的修行速度。她有些灰心,并且对这种修行方法很没有信心。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横竖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拖时间。那么,试六个月,如是再不行,就放弃。
可就好像是掐好了时间一样,那些小灵根在第六个月降临的时候,就不再像补不满的漏洞,而是有了一点点灵力的刺激,就会开始有反应。并且,它们的大循环确实起到了生息大灵根的作用。
明慈大喜,若是此法可行,那么被逆行经脉拖下来的修行速度应该可以恢复,甚至可以比原先更快。
只还有一个苦恼,便是那小灵根又似乎有长得太过的嫌弃。若是它们长得太过,那很可能就会失去辅助的功效,反而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她一个水木二灵根很可能就变成三灵根,甚至杂灵根。
于是她不得不控制着灵气的输入。暂停了修行半个多月。那小灵根们失去了滋润,便又萎靡了下去。虽然没有变回原来那种小芽的状态,但还是会一边吃一边漏掉。明慈像上天平一样仔细调整,终于将它们控制在了最佳状态。输入灵力,它们会有一定的成长,但成长起来的能量又被大灵根用于生息。多余的又会漏掉。
这是剑走偏锋,可是她成功了
完成这一套体质的改革,已经是将近一年之后。明月要冲击金丹,还未出关。明慈便又安心闭关。令她又惊又喜的是,这种修行方法果然可用。不但补回了原来丢掉的速度,似乎比原来还快了一些。
又过了一年,她突破筑基四层。
两年后,进入筑基五层。正式进入筑基中期。
又两年后,进入筑基六层。
这种速度,说是坐火箭上去的也不为过。
而恰在她调节心态,开始想要突破筑基七层的时候,地面突然晃了晃。一阵响亮的丹啸声冲破了天际,四方震动。
明月结丹了
她心想,六年过去了,假丹期的明月结丹了。那明湛,再给他四年,他应该可以结丹吧?
这么想着,她并没有去外面凑热闹,也半点兴趣没有。她试着凝结了一下霜气。从刚开始的一缕微不足道的霜气,现在她已经可以将右手完全化为冰掌,自己并不觉得冷或是不适,但一掌打在别人身上,可将霜气导入他体内,冻住他的经脉。
这适合近战,于她没什么大用。估计还需要一阵子,她便能借助飞剑,用霜气发动攻击。
她并没有急着继续提升,而是决定先放松一下。在屋子里抓了几颗灵石把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心想这时候应该没人注意吧,何况着又是她自家的院子。
可是一打开窗户她就后悔了,但是现在要关已经来不及。
明月微微有些惊讶,道:“小慈,你突破筑基中期了?”
明慈笑道:“大师兄结丹了呢。”
金丹期就是不一样。明月整个人都散发着强大的威压,虽然内敛,但给他又添了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他的相貌太美,大约是肖母。又本就清傲孤高,有了这种气质,更显得如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
只是他眉宇之间似乎略有些忧郁,望着明慈,道:“可要出关来透透气?”
明慈想了想,道:“山上有客人么?”
明月的神情终于略松动,道:“没有,但是傍晚有个客人要来。是灵虚派的一位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