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裕吐了一口血出来,也用残存的灵力去支援烈日,咬着牙绷出几个字:“不、告、诉、你”
李玄已经昏死了过去,他们两个人对骂了一会儿,完全不计形象,然后才消停了。
明湛怒道:“你倒是快想想法子”
闻人裕的脸色已如金纸,这是体内灵气即将被掏空的征兆。但是这个时候,谁又空得出手脚去吃补灵丹,去拍凝灵符?
他早有察觉这是一个大凶阵,而且存着的年头已经不少了。他只在书中读到过类似的布置,这个大阵名曰凝煞十方鬼月阵。现在必定是已经到了夜晚,到了月亮移到正空的时候,恐怕这大杀阵就要彻底发动,到时候神佛难救。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他能起得来,倒是可以想个办法改改这个阵法的禁制什么的,但无奈他现在也是个五指山下的猴子,本领滔天也翻不出去。眼下别说调息疗伤,还要竭尽全力来抵挡那些佛陀头。不然连下一刻都活不过去,更无论破阵。
这几个佛陀头应该是另一个阵法,也就是阵中阵。此外这里还有个大迷阵。至少有三个阵法叠加,十分棘手。
闻人裕低声道:“什么时辰了?”
明湛望了望蓝蓝的天,道:“天黑了吧。”
话音方落,整个天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不多时,便只剩下烈日的光芒,笼罩着四方一块豆腐大的地方。闻人裕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确定,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还没有移到正中头顶。
他突然低声道:“鬼打墙。”
明湛一怔。
闻人裕简直想要咆哮,道:“这是鬼方的异术,召唤此地死去的地灵和鬼魅为其所用。我们的眼睛看不见。现在,说不定,你手上托着的,就是一群小鬼。我们也走不出去。”
俗称闹鬼。鬼是没有重量的,可是却压碎了明湛的臂骨,约莫,是鬼气逼入臂中,生生震碎了他的手臂,但明湛以为是重压之下的结果,也没有留意。
也就是说,这一切,可能都是幻觉。
想通这一层,他抬头看了看空中那轮越来越近的,朦胧的月亮,咬了牙要搏一搏,大喝了一声:“湛把烈日收了”
“什么?”
“快”
明湛咬了咬牙,终于手一挥,顿时灵光爆射,烈日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竟生生将顶上那三个叠在一起的颤颤巍巍的佛陀头往上退了一大段距离,但片刻后就要爆落而下,明湛收了烈日,便面临一种要被泰山压顶的处境。
闻人裕的手心突然飞出一朵粉色的小桃花,几近凄厉地叫了一声:“重音”
那朵桃花便瞬间放大了几十倍,就像一个巨大的莲蓬,绽放出夺目的光芒。顿时身边惨叫声一片。
桃者,天下至纯至美,专克妖邪。
直到此时,在桃王半片金身的笼罩下,四周的鬼魅才无所遁形,竟果然是一群猴子一样的小鬼,毛发稀疏,面目狰狞,身后有尾,四爪着地,似乎怕极,但不肯离去,还在地上徘徊不去。
明湛往后退了两步,生生将喉头的那一口血压了下去,露出一个笑容:“好小子”
竟然一声不吭让他拿到了桃王金身
闻人裕的脸色却很难看,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那几个佛陀头还在他们头上徘徊不去,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他厉声道:“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小鬼在旁龇牙咧嘴,似是恐吓,又有几分顾忌。
明湛握了烈日在手里,警戒地看着四周,只待有什么东西一出现就要将其斩杀。
突然,他们眼前的景象一变,横亘出一面巨大的水镜,有个人影慢慢地走了出现在眼前。
烈日立刻挥了出去。
“锵”的一声,两柄兵器相撞,但靠近的时候烈日就被削弱了大半。对方那柄兵器似乎还被包裹在石壳里,这么一撞就碎了表壳,顿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月胧”
一柄兵器冉冉升起,周身笼罩着月色的光彩,冰霜一般寒冷的灵气在周身萦绕,与烈焰蒸腾的烈日竟相互呼应,两柄兵器盘旋不下。一为极冷一为极热,竟丝毫不相互排斥。
明慈被震得吐血,俯身扶住了腰身喘气,破口大骂:“你要我的命啊王八蛋”
明湛的视线这才从那两柄兵器上移下来,看到她这个样子,顿时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不敢迎其锋芒,气焰也矮了几分:“慈妹,你……”
她站在一堆小鬼里。
待她发现了,正好有一只小鬼伸手来抓她的脸,顿时吓得她哇哇大叫,纵身一跃直朝明湛扑去,被他接个正着。
明湛想笑,刚刚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然而却皱眉,骂道:“不知轻重的丫头,怎么突然跑来了”
明慈把头挪出来,悄悄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些东西丑得不得了,顿时要叫娘:“那是什么东西我从未见过师父留给我的书里也没有提到过这种猴子”
闻人裕轻笑,道:“那不是猴子,是亡灵。”
亡灵?
“那不就是鬼”
见二人点头,顿时鸡皮疙瘩爬了她一身。
明湛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紧紧地抱着她,哄道:“不怕不怕。”
待她冷静下来,才搞清楚这种三阵合一的情况。
闻人裕道:“可惜火璇玑已毁,不然也可布个防御阵稍做休息。”
明慈指着头上那朵大桃花,道:“有重音金身护着呢,怕什么。”
刚刚她就是凭借这种花族之间相互呼应的本能,找到了这里。
闻人裕别开了脸,轻声道:“桃花只能辟邪,这鬼打墙能防得住,其他的,却是不能。”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把这具金身拿出来。
明慈注意到脚下还横着一头死猪,顿时想到一件事:“他不是往那边去探路了吗,怎么在这里?”
一句话引起了毫无头绪的闻人裕的注意。李玄和他们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可是他们竟在这里碰上了,也就是说……
他迅速掏出佩剑,深深刺入地下,果然遇到排斥,不多时便被一股力给推了出来。他青着脸道:“看来我是想错了。”
起初,谁都以为,只有这片松林,才是一个大阵。可实际上,这只是一个阵眼。
从他们进入这片大林,其实就已经入阵。
鬼打墙,佛陀山,凝煞十方鬼月阵,其实都不过是这个大阵里的一些环环相扣的小阵。现在不过发动了三个,就已经把他们折腾得这么狼狈。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这个大阵,很可能就是真正只在古籍上才有记载的,五行归元阵。
大五行,小十方,法中法,阵生阵,生生不息。这个阵是活的,你每走一步,都可能生成一种新的阵法。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明湛低声道:“这阵中,有人?”
闻人裕咬牙切齿地道:“一定有”
明慈不自然地缩了缩身子,突然发现自己还被明湛抱着,他的手还……顿时大怒:“你的手在干什么?”
明湛笑了一声,把手缩了回来,暗自嘀咕:“真不敏感,这才发现。”
顿时明慈炸了毛,一巴掌抽了过去:“臭不要脸”
明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不是没模过~至于么。”
光着他都模过了。
“……你,你这个臭流氓”
闻人裕头疼地道:“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顾着吵架**?”
谁知这两个人不但吵,竟然还打了起来,明湛不知轻重地推了明慈一下,把她气得哇哇大叫,立刻抽了剑出来。
“要打架?”
明湛“铿”的一声也拔出刀来:“打就打,怕你不成”
明慈怒道:“好你个明湛,分明是你先耍流氓,你倒还有脸了”
明湛冷笑:“不好好整治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夫纲”
闻人裕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忙上去要劝:“湛,你冷静一点别伤着慈妹妹。”
明湛一把把他推开,把猝不及防的人推得摔了一个大跟头:“管你P事”
明慈尖叫:“疯子”
说着,两个人一起举起兵器。
一个巨大的身影陡然出现,笼罩在拔刀相向的二人身边。闻人裕看了个结实,却苦于摔在地上,再要提醒已是来不及。
只见明湛和明慈一刀一剑同时祭出,然后,齐齐在要劈到对方的时候转了个向,一冷一炽两股力量同时冲向那个影子。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黑影踉跄地晃了晃,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明湛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顺便把急红了眼的明慈也拽住,冷静地道:“不宜乱闯。”
闻人裕就势爬过去,低声道:“看,是血。”
明慈俯,犹豫地伸出手。
明湛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不用看了,是人血。”
闻人裕想了想,道:“慈妹妹,放血蛭出来,把这些血收集起来。”
明慈老实地照做了。
闻人裕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还演了好一场大戏,把我吓得不轻。”
明慈嘟嘟囔囔,只不肯说。一开始确实不是演戏,明湛那只不老实的手确实惹恼了她。但她骂了他之后,他的反应却很奇怪。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但后来还是觉得不对劲。明湛不是这样的人啊。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顶嘴。
于是她发现了身边有异样,便和明湛配合演了这么一出戏,让对方放松警惕,以为可以一网打尽。
闻人裕手里拿着那一小瓶子血,冷笑道:“我就不信没有火璇玑,我就破不得此阵。”
明湛道:“我掩护你。慈妹,蹲在这儿别动。再乱走,仔细你的皮。”
明慈嘀咕:“你造反了不成。”
低头看了一眼横着的李玄,无奈之下又蹲了下来,道:“好,你们有事,叫一声。”
那两人迅速遁了去。
在桃王金身的掩护下,她和李玄倒是无事。看他一身邋遢,她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看他呼吸和脉搏都算还有那么一点,心知急也没用,只盼着能早点破阵,夏大叔早日赶回来。
她握着手里那把兵器,仔细看了看。月胧已经彻底开封了。而且,刚刚和烈日联手一击,似乎,发挥出了意料之外的强大力量……
正想着,那边突然响起一声爆破声,她一个激灵,马上把地上的李玄拖了起来。情急之下竟用蛮力把这家伙扛到了肩上。
迎面奔来两个人,是明湛和闻人裕
明湛大喊:“慈妹,把玄丢了,跑”
“?”
等她看清楚,才知道刚刚一直听到的震翅声是什么。明湛和闻人裕身后,跟着一大群几乎有鸽蛋大的大马蜂
这下她再不犹豫,把李玄一丢,转身就跑。
明湛边跑边俯身将李玄捡起来扛在肩上,闻人裕收了那桃王金身,几个人一路狂奔。
明慈边跑边问:“哪儿招惹上的?”
闻人裕气喘吁吁地道:“破了西面的阵脚,就出来了这么一堆东西火都烧不死这是什么?”
明慈道:“西方有出口了?”
闻人裕道:“有”
鸽蛋大,不畏火。在明慈的记忆里,有一种叫赤的大蜂就是这样的,形貌特征似乎都差不多。可是,赤是独居异兽,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密密麻麻一群啊
她心一横,转身朝那蜂群冲去
“慈妹”
明湛要伸手去拉,已经来不及,只眼睁睁地看着她冲进了蜂群。正要追上去,却见那些毒蜂全都随着她的逼近开始后退。
明慈低声道:“这家伙怕花粉。裕,把桃王金身放出来。”
这是一种鬼蜂,这喜食月气,最恨花粉,而且沾之即死。
闻言,闻人裕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然后愕然地看着那些大毒蜂像见了鬼一样避开明慈。她身上有牡丹和芍药两种花粉。
刚刚是怕桃王金身受损,所以闻人裕把那金身收了。所以就没留意到那些家伙对桃王金身的惧怕。
此时放出桃王金身来,果然,那些家伙迅速后撤了好几里。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
明慈开始忍不住明湛身上缩:“这是哪儿?”
路,又没了。明慈的心顿时就一凉。
闻人裕却笑了一声,道:“别急。”
他从怀里取出一堆火璇玑的碎片,按照五行角落安插在地上。顿时,眼前突然就冲起一阵戾气,闻人裕退得快,迅速退到了他们身边。
顿时,一条浓雾笼罩的石子小路就若隐若现出现在他们面前。
天,亮了。
闻人裕抽出一面大幡,挥动了两下,那浓雾就渐渐散去了。浓雾的尽头,是一个山洞。
突然,一声悲鸣从山洞中传来,似是悲泣一般。
明慈只觉得神魂微微荡漾。能通达上天,被她这个术士所感应,也就是说:“里面有神兽”
而且是落难的神兽
这时候,一个紫衣女子从洞中走了出来。倒是相貌平平,只是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霸气,桀骜不驯。是个中原人,怎么会在此?
她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道:“不想死就退去。凭你们几人,是杀不得他的。”
他……是谁?
明慈上前了一步,道:“避毒被你们捉了?”
那紫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少顷,转身自进了山洞,似是不屑理会他们。
闻人裕低声道:“湛?”
明湛看向明慈。
明慈轻声道:“是邪修,抓了避毒来修炼。”
竟然能捉住神兽避毒?那到底是什么等级的邪修?
闻人裕道:“我们也退不回去,如何是好?”
看看身后的阵法,再退回去,一样是死。
那紫衣女子看了他们几眼,然后,突然让开了身,转身径自朝洞内走去了。不多时,洞内突然产生一阵震动,地动山摇一般。
地震?
明湛拉住明慈的手,额前青筋曝露。
明慈有些激动,上前了一步:“是避毒它要冲破那个关押它的阵法了”
闻人裕立刻道:“快,趁火打劫”
言罢,他率先冲了上去,破了那山洞门口用石子铺就的一排小阵。但是他冲到洞口,就被冲了出来。
明湛把李玄一丢,烈日一挡,挡住了那阵灵压。
这是……有人要结丹了?
才结丹?
明慈心下一沉,拔了月胧出来。那紫衣女子突然从洞中冲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什么东西。顿时,洞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正防备着那女子动手,不料她却转了个方向,让到了一边。
明慈心下惊讶,但也未犹豫,烈日月胧齐齐出窍,直击那山壁。一碰之下,那山壁竟就倒了下来,那洞室也塌了。
金丹生生被碾碎。
少顷,突然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明慈被拍了个正着,顿时呛得差点晕了过去,再回过神。
“慈妹”
明慈呛得直咳,然后面上长了一堆红色的疤痕,顿时吓得明湛和闻人裕都退了几步。
“你,你这是……”
那紫衣女子幽幽地道:“跑了。”
明湛警觉,一手把明慈拉过来,烈日对着那女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女子无奈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做了什么?她那是血癣。那家伙的血是有毒的,沾在面上,便成这样了。毒排出来了就没事了。”
众人愣住。
明慈顶着一张超级吓人的脸,她自己还不知道,有些不解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阵法是你布的?”
那女子笑了一声,道:“确实是我布的。现在,我可以送你们出去。算是,你们救了我的报答。只要你们,再为我做一件事情。”
明慈等人面面相觑。
原来,这女子叫慕容涟,是中原人和西域人的混血。父家是中原著名的富商慕容氏,母家是西域一小国公主。那公主从小修行,尤擅阵法。她的阵法造诣便传自母亲。
在此地修行的那邪修,名叫安子若。修为不过筑基,却凭着一件宝物,能进入慕容家,强抢了慕容涟。然后远走北荒,在此闭关。他还以此宝,镇压了休眠中的避毒兽,逼它吐纳灵气以供己用。
“到底是什么宝物,连避毒兽都能镇得住?”
慕容涟笑了一声,道:“是这个。”
她手里拿着一支法杖一般的东西,不过只有半根。她低声道:“一半在我这儿,一半还在他手上。这叫祝融虬身。”
虬身?那是西域巫术的一种。有人请鬼上身,也有人请神上身,用的,就是以虬身为中介。祝融虬身,那说明,他请的,便是那在上古时期赫赫有名祝融尊神?
不带这样的,这可是赤果果的作弊有这种东西,那还修行个P啊哪怕你还是凝气期,要干掉元婴也是轻而易举
慕容涟冷冷地道:“他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有了祝融虬身,便真当自己成了神,成了仙,还妄想……罢,不提也罢。我有一事相求,此事了解,我便送你们出去。”
明慈道:“你说。”
慕容涟:“避毒还被他压在这下面做阵眼,长此下去,避毒必死无疑。我想请你们帮我把它救出来。”
明慈眯起眼睛。这女人,不像是这么好心的。
大约,是她自己在打避毒的主意。
但面上,她依然不动声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避毒这样的神兽。怎么救?”
慕容涟望向她手中的月胧,道:“你们手中这两柄兵器,虽然一火一阴,但其实是一对的。双剑合璧时不但不会因为灵气相异而互相抵抗,反而会因为摩擦而产生巨大的力量。以我们几个人的修为,皆不够撼动这个阵眼。反而,是你们这两柄兵器可以。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把这个阵眼打碎。”
闻人裕皱着眉道:“打碎阵眼,难保不会再生变。”
慕容涟微微扬眉:“你怕了?”
明慈按了按明湛的手,安抚了一下他的火气,笑道:“慕容姑娘,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需要再考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