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碎石带,黑暗深空中的一条碎石带,这里距离每个恒星系统都离得很远,精灵虫洞的另一头就在这片碎石带中。
附近,至少是在英勇号感测系统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人工物体,包括埃尔夫人的星际舰船和星际战机,连个影子都没有,这个反差实在是有些大,通过虫洞之前,所有人都是一副忐忑不安的心情,唯恐一头掉进敌人的陷阱中,就此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但眼下,尽管很意外,但大家都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确认已方安全之后,英勇号开始了他们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确定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这并不难,毕竟还是在同一个银河系中,他们很快就发现,这里距离他们原来的家乡莱拉系统并不远,大约只有二百九十光年左右,离人类文明的边界就更近了,只有不到二百光年。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也是个很远的距离。说近是因为和莱拉系统到旧地球、到银心的以万光年为计量单位的距离相比,这段几百光年的距离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说远是因为它的距离甚至远在人类活动的极限边界之外,新地球行星的人们从事银河探索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但至今为止,活动范围也不过只是以莱拉系统为圆心,半径不超过一百光年的球形体范围之内,所以,这段距离等于是人类宇宙活动极限半径的三倍左右了。
如果没有这个虫洞,靠他们原来的飞船上的空间重叠技术,即便以最快速度直线前进,要跑完这段距离,理论上至少也需要半年以上时间,这还是全程以最快速度来计算的,实际上根本达不成,战舰永远不可能一直保持最快速度,能有十分之一时间保持最快速度前进就已经是了不得了,再说,也不可能一直跑直线,中间有可能会碰上宇宙中经常可见的黑洞或变光星、红巨星、异常重力场等等危险状况存在,那就得需要绕道而行。
尹恩最初知道人类几十年宇宙探索的活动半径竟局限在百光年如此之小的范围后,他也有些不敢相信,他以前不自觉地就把这种探索活动和人类以前在旧地球大航海时的环球探险相比,那个时候一次就花费数年时间的远航已经不少见了,让飞船执行一次持续数年的深空任务,怎么也应该能超过一百光年的距离,再说现在的飞船可以造得很大,设备和条件都比旧地球大航海时代好了不知道多少,仅仅只是数年时间的远航,船员应该都还能够适应得了。
但他当时忽略了,旧地球的探险只不过是地球表面的探索,宇宙中的探索则可以看成是球体的探索,比之仅仅只是表面的探索,所需要探索的地方和花费时间何止是倍增?而且随着探索半径的扩大,比如说,半径从一光年到两光年,球体的体积可不仅仅也只是增加一倍那么简单,那是几何级数的增长。就在这一百光年的人类活动极限半径内,依然还有许多地方、许多星系和深空属于从来没有人光顾过之地。
面对着这片遥远却又安宁平静的世界,英勇号的人们一度以为他们之前的判断有失误,侦察船虽然找到了这个新的虫洞,但埃尔夫人也许并不是从这里过来的,而是另有他途,人们都很期待着斯塔克舰长,等待着,看他何时发布返航的命令。
“玛丽中尉,离我们目前位置最近的星系是哪一个?距离多少?”斯塔克舰长并不急于下决定。
“是位于我们十一点四方位的拉姆八四二九七七星系,距离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大约一点九光年。”中尉查看了一下导航图后回答道。“舰长,英勇号要到那里去吗?”
“嗯,得去查看一下,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斯塔克舰长点点头,“不过不用着急,等侦察分队返回的时候再出发也来得及,恩雅,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侦察分队是由一架千里眼预警机和两架护航的火狐组成的编队,英勇号总共派出了三个这样的编队,力求从三个维度上全面搜索精灵虫洞附近的宇宙空间。
“蓝队和绿队报告,在他们的搜索区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体和现象,目前正在返航,红队没有消息,他们最后的报告是经过了一条强辐射带,可能是那条辐射带对通讯造成了干扰……等等,我收到一个通讯信号,有些干扰不清,应该是红队的信号,让我调整一下信号。”
但没有片刻,恩雅立刻脸色变了,她的急促声音在舰桥内部显得是那么尖锐和突然,“舰长,是从红队来的紧急报告,发现不明船只和战机。”
这个声音立刻让舰桥内本已有些放松的气氛一下逆转,变得有些紧绷起来,人们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了舰长的位置,斯塔克舰长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命令道,“把通讯接到屏幕上。”
“是,舰长。”
“紧急呼叫红领队发现船只三架刺客被发现攻击”在屏幕上,作为红队的领队、03号千里眼预警机的机长,一名中尉的扭曲头象伴随着无数干扰杂波,时断时续,而且通讯持续时间很短,还没等斯塔克舰长询问,通讯就完全中断了。
“发布战斗警报,本舰立刻进入红色警戒状态。”斯塔克舰长霍地站了起来。
“注意,注意,战斗警报,所有火狐式战斗机飞行员立刻到你们的战斗机,准备出动,这不是演习,重复一次,这不是演习,所有火狐式战斗机飞行员立刻到你们的战斗机”
“舰长,是怎么回事?”第9872企鹅中队中队长安德鲁上尉立刻从机库内发来通讯询问。
“是红队来的通讯,他们遭遇到了不明船只,通讯很差,大部分内容都无法分辨,大致可以分辨出,至少有三架刺客星际战斗机,还有其他不明船只,但具体数量不明,我们现在和他们已经完全失掉了联系。”斯塔克舰长把情况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红队?那是尹恩上士和汉斯中尉,”安德鲁上尉脸色变了,这是一个新老组合,汉斯中尉是参加过火星截击战的老飞行员,而尹恩则是一个还没经历过战斗的新人,如此配搭的本意是以老带新,但也要本方占优势才能有些用处,现在本方可是处于数量劣势,加上敌人星际战斗机的技术优势,新人往往都是第一个被击落的上尉顿时心急如焚,“舰长,我们应该立刻出动支援营救他们。”
“不,”出乎意料地是,斯塔克舰长竟然否决了安德鲁上尉的提议。
“舰长?”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以他们现在的位置,你们赶到的时候,战斗恐怕已经结束了,别忘了,敌人的星际战斗机不仅在技术上比他们先进,数量比他们要多,而且通讯中也提到了船只,刺客没有亚空间重叠引擎,三架刺客不可能单独跑到这么远的深空来,附近肯定有敌人的舰船,也就意味着还会有更多的星际战斗机,你们这么去,和羊入虎口没有什么区别,”他严肃地强调道,“我们不能再损失更多的人,况且,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特殊任务?英勇号还需要你们。”
“明白。”上尉张着嘴半天,好一会才很失落地艰难吐出这两个字,然后闷声不响地切断了通讯。
“队长,这?我们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可是尹恩”艾伦急道。
“闭嘴。”心情烦躁的安德鲁上尉就是一声厉喝,“尹恩是你的朋友,汉斯就不是我的朋友吗?服从斯塔克舰长的命令,给我乖乖等着。”
看着艾伦那张不服气的倔强表情的脸,他放缓了语气,摇摇头,“没用的,你以为我不急吗?可舰长说的是对的,空战几分钟之内就结束了,他们等不到我们抵达,只能靠自己。忘了他们,还是想想怎么应付接下来的战斗,如果不能把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接下来,下一个要被人遗忘的就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朋友出危险的时候,我都只能在一边干等着?对不起,尹恩。艾伦狠狠一拳砸在金属舱壁上,仿佛剧烈的疼痛才能够掩盖心中的悲怆和无奈
“怎么样?你认为有必要现在执行五号计划吗?”在英勇号的舰桥上,斯塔克舰长低声询问副舰长宁博中校。
“这个……”这位矮胖胖的副舰长脸色阴郁,迟疑不决,“就算执行计划又能怎么样?距离太近了,就算能摧毁这个虫洞,我们人类和埃尔夫人的接触也是迟早几年之内的事,于事无补,如果远一些还可以,但现在,想要彻底断绝和他们的接触,充其量只是掩耳盗铃之举罢了。”
两人沉默不语。五号计划是这次拨草寻蛇行动中的一个附带的隐秘计划,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不对舰上人员公开,其目标,就是在确认埃尔夫人如果确实对人类有敌意、完全没有可能和解时,就使用专门携带的特种炸弹炸毁精灵虫洞,以阻止这些危险的敌人对人类世界的入侵。
这是人类最后一次努力尝试,埃尔夫人毕竟是比人类更先进的种族,没有必要,谁也不愿意和这样危险的种族成为敌人,双方虽然已经打过一场生死战,但那是第一次接触,新地球大议会的议员们还存了一丝侥幸之心,先前双方会不会存在误判而交火的可能?如果真是误判,为此而和一个先进种族成为敌人可太不值了,应该有个机会再去试探一下埃尔夫人的意图,英勇号此次侦察行动的诸多目标中,判断埃尔夫人对人类的意图绝对是一个关键情报信息,如果能有这方面的确切情报,那么这次行动就绝对值了。
“还是先做好准备,能拖几年就是几年,一点点的准备时间也总胜于无。”斯塔克舰长摇头道,“我们就在虫洞这头等着,等埃尔夫人赶到时,最后再尝试和他们沟通和解一次,如果他们依然不理会我们的呼叫,继续向我们进攻,英勇号就从虫洞撤离,然后炸毁精灵虫洞,把你的炸弹再检查一次,作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
“之后,愿上帝保佑我们,保佑人类。”斯塔克舰长静静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