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晏见芳尘冷着一张脸,根本就没有看他,只轻叹了一口气,回身深深的看了夏隐一眼,而后什么也没说,便慢慢的走出了里屋。
见君晏走后,芳尘这才松懈下来,上前扑倒在夏隐的床边。
看着夏隐身上脸上的鲜血,芳尘赶紧掏出怀里的帕子,想要为夏隐拭血。
“芳尘,不要,没用了——”
芳尘闻此,更急了,赶忙握起夏隐的手说:“不要说话,你只安静的躺着,会好的——”
“芳尘,可还记得你对我的承诺?”夏隐说着,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轻轻的回握了芳尘的手,身子也微微的向前倾。
“我答应你,绝对不可以让小绯知道他的身世,一定要一生一世陪着他,不要丢下他。”
听了芳尘的回答,夏隐欣慰的点了点头,又躺了回去。
芳尘见此,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只轻轻的晃着夏隐的手问:“夏隐,告诉我,你哪里痛,我去叫太医,给你煎药好不好?”
夏隐闻此,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芳尘,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啊,只要你肯让太医瞧病,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芳尘说着有些急了,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答应我,不要,不要怪陛下。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皇上。这,这一切,都是,都是我自愿的。”
芳尘闻此,心紧紧的揪在一起。
原谅君晏?你要我怎么原谅他?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不顾枕边人的性命,设毒计陷害。难道一个帝王威慑天下,把持江山,只是靠牺牲几个无辜女子的性命来维系的吗?
夏隐,你为何这么痴傻,若是一个男人真的爱你,怎么舍得让你为他而死呢?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可以原谅君晏作为一个帝王,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的福祉,耍心计。却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他作为一个丈夫,为了自己的利益,弃妻子的性命与不顾。
芳尘心里念着,轻轻的点了下头,“好的,我原谅他,原谅他就是了。”
夏隐闻此,一脸的释怀,心中也再无遗憾,只满眼泪光的望着芳尘说:“芳尘,这一生我欠你太多,若是有来世,结草衔环,必定报你的大恩。”
“竟说傻话,谁要你的来生,只要你这辈子好好的活着就好了,来世咱们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你可不能说白话。”芳尘说着,已经泣不成声,这种感觉十分复杂,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夏隐要走了,她要走了。
“夏隐,你不要这样,你和我说说话吧,你别哭,求你,夏隐。”
“芳尘,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来,靠过来一点。”
芳尘闻此,机械性的向夏隐那边靠近,夏隐只撑着最后一口气,抬手在芳尘眉心轻轻点了一下,瞬间一道紫光从芳尘额头喷出,夏隐见此,欣慰的一笑,“芳尘,契约取消,你自由了。”夏隐说完,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了无牵挂的闭上的眼睛。
望着躺在床上,安静异常的夏隐,芳尘轻声念道:“夏隐,我从来都未告诉你,你有多美。”
当芳尘走出里屋的时候,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君晏和小绯见此,赶忙迎了上来。
芳尘抬头望着小绯,轻声说:“夏隐走了,进去看看她吧。”
小绯闻此,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什么也没说,便快步进了里屋。
此刻,芳尘身心俱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这种痛不是常人能体会的。
芳尘抬眼望着窗外乌云遮月的天气,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竟没有看君晏一眼。
而君晏则静静的望着芳尘的背影,也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她。
芳尘不可能原谅我吧。
刚走到门口,芳尘就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朗声说道:“皇后娘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她在这世上已然没了亲人,我愿意做她的妹妹,为她披麻戴孝,守灵送终。”芳尘说完,大步向前走,没有掌灯,也没有擎烛,因为经历的死亡太多,这世上再也没有让她惧怕的事情了。
外界的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内心的黑暗和阴霾。
夏隐的葬礼与她的册封大典一样隆重而华丽。按照祖制,瀚玥王朝凡五品以上的命妇都要进宫悼念皇后,为皇后守灵七天。所以不光是凤鸾殿的内殿,就连凤鸾殿的殿外都跪满了身着丧服的贵妇。
芳尘与小绯作为皇后娘家的人,身穿丧服,跪在灵柩旁,日夜诵经祈祷。
夏隐走的第二天,君晏就下旨将裴家满门抄斩。都说这树倒猢狲散,但朝堂上依旧有反对的声音,只觉的事有可疑,要君晏收回成名,再将此事彻查。但这好不容易的得来的机会,君晏怎么会放过,只将帮裴家说话的人都削去了官职,贬为庶人,流放边疆了。
此后再也没人敢反对此事了。
裴将军自觉家族气数已尽,虽然心里有千般怨恨,却也不再挣扎,欣然赴死。
君晏念在裴家先祖是开过功臣,裴将军也为瀚玥王朝打下了不少的胜仗,战功赫赫。于是并没有当众处斩,裴家一干人等,都赐了个体面的死法。
而当日递毒酒给夏隐的女子,的确不是华贵妃本人,只是一个易容术高明的江湖术士,而那人演完了这出大戏,也自然是不能活的,当晚便被秘秘密处决了。
至于真正的华贵妃,因为是小皇子生母的原因,判决也悬而未决。但众人都猜测,裴家都已经被满门抄斩了,华贵妃也一定不可能独善其身。所以赐死是必然的,只可怜小皇子还小,没了娘便是没了前程。
芳尘跪在夏隐的灵柩前,花了好多的时间,才将头绪慢慢理清,眼前不断浮现出君晏温和的脸。实在不愿相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君晏策划的。
如今已是守灵的第七天了,芳尘身心疲惫的跪在一边的软垫上,只一心想要离开这里,送夏隐的棺椁一起去皇陵。
皇陵那里虽然荒凉,却有庄皇后,碧柳和谭杰。回忆着往日清苦却十分轻松的生活,芳尘心中无限的向往。
小绯见芳尘一个下午总是在愣神,不由的问道:“姐姐是不是哪里难受,若是不舒服,就到后面躺会,身子要紧啊。”
芳尘闻此,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不打紧的,只是想着过去的日子,心里头有点儿难过呢。眼下夏隐的头七也快过了,只等选个吉日便会起灵送去皇陵安葬了。到时候咱们也一并过去吧。”
听芳尘这么说,小绯只点了点头,只觉的这个念头也只是一个念头,因为无论如何,陛下都是不会放姐姐离开的。
“奴才给玉主子问安了。”正当芳尘与小绯相顾无言的时候,只见全顺也是一身的丧服,来到芳尘跟前行了礼。
芳尘见此,才跪直了身子,望着全顺轻声说:“有日子没见着全顺你了,今日来是不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啊。”
全顺闻此,也只跪着没有起身,有些紧张的从怀里头掏出了一条染血的丝帕递给芳尘,回道:“回玉主子的话,奴才刚从华荣殿回来,华贵妃托奴才将这丝帕交给主子,说主子看了就明白了。”
听全顺这么说,芳尘赶紧接过那条丝帕,展开来看,只见小小的丝帕上用鲜血写了明晃晃的十六个大字:贤妹仁德,临终托孤,结草衔环,以报天恩。
芳尘见此,挣扎着就要起身,只因跪得太久,腿麻没有站稳,险些摔倒了。
“全顺,你实话告诉我,你方才去华荣殿是干什么了?”
全顺见玉主子是急了,也不敢打马虎眼,只回道:“回玉主子,奴才是奉陛下之命将珺辰小皇子带离华荣殿的。”
“疯子,真是个疯子。”芳尘闻此,忍不住月兑口而出,“祈君晏他疯了吗?他难道不知道将一个孩子生生从母亲身边带走,是多么的残忍,他以为这样做后,华贵妃还能活吗?”不跳字。芳尘说着转身望着全顺吩咐道:“全顺,眼下我的腿不方便走,若是你还念及咱们往日的情谊,就立刻给我找一张撵来,我要去见华贵妃。”
全顺闻此,没有一丝的犹豫,赶紧行了礼就往殿外跑去。
小绯见此,略显疑虑的问:“姐姐认为这一切还有用吗,陛下是不会放过华贵妃的。”
“我知道没有用。”芳尘闻此,轻声的回道:“但我的心告诉我,哪怕有一点点的机会,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不光是为了华贵妃还为了珺辰。”
“姐姐——”小绯说着,望着芳尘憔悴却依旧倔强的侧脸,轻轻的环上了芳尘的手臂。
没过一会儿全顺就将撵备好,便进殿来请芳尘。
芳尘见此,只对小绯交代几句,就急匆匆的跟着全顺出了凤鸾殿。
如今,整个皇宫都是空荡荡的,似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凤鸾殿替皇后守灵。只在快要到华荣殿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太监远远望见了芳尘的撵,便快步迎了上来,只向芳尘行了一礼后就将随在撵旁的全顺叫走了。
芳尘见此,只觉的古怪,回身望着全顺与那小太监窃窃私语的样子,就知道是出了事,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撵在华荣殿前稳稳的停下,芳尘径自下了撵,看着略显衰败的华荣殿,强忍着双腿的酸痛,独自进了华荣殿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