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玉芳宫,芳尘便将屋内的其他宫人都遣走了。
比起芳尘,文月显得局促了很多,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一脸疑虑的望着芳尘,神情有些复杂。
“文月,坐吧,这屋里又没有旁人。”
文月闻此,这才回过神来,微微动了动身子,有些别扭的回道:“该有的礼仪奴婢还是该守的,姑娘您有什么话,尽管交代便是了。”
芳尘听文月的口气怪怪的,却也没有心思多想,倒也十分爽快的问道:“文月,与你说话,我也不必拐弯抹角,只问你,你可愿意助我找到君昱的另一半灵魂并且送我离开瀚玥国?”
文月闻此,脸上的神情瞬间平静了下来,望着芳尘,十分淡然的说:“奴婢曾与姑娘说过,不管将来姑娘做了什么,奴婢都会不闻不问,绝不坏姑娘的事。但绝不会帮助姑娘作伤害陛下的事情,姑娘聪慧,应该明白奴婢的意思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芳尘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的失望,却很快恢复了常态,静静的凝望着文月,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文月见此,赶忙将脸别了过去,只觉的这眼神似曾相识,绝望中透着难以泯灭的倔强。
真像是七年前的我啊。
文月想着,脸上不知何时也爬满了哀伤。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内心都在剧烈的挣扎着,最后还是文月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当真不愿意留在陛边吗?若是先前您怀疑陛下对您的情谊,还情有可原。可昨日您亲眼看见陛下为您挡的那一刀。这心即便是石头做的也该软了吧?”
芳尘闻此,轻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回道:“是,郑云清昨日为我挡刀,我既震撼又感激,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尽快离开这里,因为若是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以后没有勇气再去伤他了。”芳尘说着,垂下了眼睑,文月虽然看不清芳尘的表情,却感觉的到她的无助与彷徨。
见此情形,文月倒是有些心软,不禁缓步上前来到芳尘跟前,站定之后,才柔声问道:“姑娘要奴婢帮您,那您也要给奴婢一个可信的理由吧?”
芳尘闻此,赶忙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便回道:“文月,在我没来以前,你们沧澜国一派祥和。皇后母仪天下,后、宫其乐融融。而你现在放眼看去,这宫里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主子贵人哀嚎啜泣着被撵出宫去,太监宫女一个个人心惶惶就怕受了牵连。昨日紫蓝自寻短见不是意外,郑云清受伤也不是一个意外,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因我而起,我即便不是为了君昱,也不会愿意在这里伤害别人,你懂不懂?”
听了芳尘的话,文月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姑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您根本就没有把陛下放在心上。您离开这里,或许对宫里的妃嫔贵人来说是件好事,但对于深爱您的陛下而言,是个灾难。文月是陛下的奴婢,旁人管不了,只为陛下着想,虽然对姑娘的遭遇甚是痛心,却也不会帮助姑娘您来伤陛下的心的。”
芳尘闻此,心里烦闷不已,却也不知到底该如何说动文月了。
虽然先前与郑云清的相处都很不愉快,但是昨日,当郑云清挺身而出为自己挡刀的时候,芳尘心里真的很感激,也很震撼。
昨晚,本以为留在郑云清身边会局促不安到睡不着,没成想却是自己来到沧澜国睡的最安稳的一晚。
这种感觉实在让芳尘很是恐慌。
或许抛去两人过往的恩怨,郑云清确实是一个值得依赖男人,对每一个女人而言都是一个极好的归宿。
但是两人之间却有一道永远都填不平的深渊。
君晏的惨死,还有我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两条人命横在眼前,我怎么可以忘记仇恨,怎么可以。
想到君晏,芳尘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心里念着:君晏,你等我,等到我将君昱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便会去皇陵那里日日夜夜的守着你。因为今生今世,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妻子,永远都不会改变。
见芳尘落了泪,文月心里头说不出的难过,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异邦女子就是狠不下心来,几次想要倾尽全力来帮助她,却都在最后的关头被理智拦下了。
“姑娘,文月方才的话是说的重了,您若是心里头难过,只对文月发泄就好,可别气坏了身子。”
芳尘闻此,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轻声回道:“没事,只是想起我枉死的相公和未出世的孩子而已。如今斯人已去,我还残喘苟活,想来真是可耻呢。”
“姑娘——”此刻,望着异常悲伤的芳尘,文月有些失语。心里念着: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旁人不知,我又怎么会不知。
“文月,我知道你心里为难,根本就没想过要为难你,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宜荣殿那里,这会儿就简单换身衣裳吧。”芳尘说着,起身要往里屋走。
见此,文月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要文月怎么帮您?”
芳尘闻此,不禁转身望着文月,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与文月商讨完毕之后,芳尘就赶紧回了宜荣殿。
一进殿门就见太监宫女跪了一地,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见一茶杯向自己这边飞来,正砸碎在自己身后的柱子上,瓷片飞溅。其中一片不偏不倚的斜划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还知道回来?”郑云清望着芳尘,黑着一张脸,口气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芳尘只觉的左边脸颊一阵刺痛,伸手刚抚上,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粘腻的液体顺着颈子留下,抬手一看,竟是鲜血。
见此,郑云清也有些慌了神,赶忙起身,奔到芳尘身边,扯住有些恍惚的芳尘,厉声责怪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看着茶杯飞过去也不知道躲。”郑云清说着用他温暖的手掌托起芳尘的脸颊,眼中尽是疼惜,“你这丫头本来就长的难看,若是脸上再留了疤,不被你气死也被你吓死,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朕进去。”郑云清说着,慌忙扯着芳尘往里屋去了,其间还不忘吩咐道:“小德子,赶紧把太医找过来,快去啊。”
小德子得令,赶紧领旨,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出了屋子。
芳尘被郑云清拽进了屋里,按在软榻上坐好。神情倒是出奇的淡然,似乎对自己脸上的伤口漠不关心。
此刻,对芳尘而言,容貌的美丑已经无意义了。若是一道疤痕可以抵了郑云清对自己的恨,那也值了。
见芳尘坐在榻上对直流的鲜血无动于衷,郑云清赶忙找了块干净的手帕附在芳尘的伤口上,“你这丫头怎么了,连句话都不说,难不成是吓傻了。”郑云清说着,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方才自己只是想吓吓芳尘而已,根本无心伤她,如今流了这么多血,伤口也不知深不深。这心里头顿时懊恼不已,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芳尘闻此,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郑云清手中的帕子,随意的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只是一道伤口而已,虽然不深,也当抵了你昨日的救命之恩了。所以我不放在心上,你自然也不用在意了。”芳尘说着,抬眼望着郑云清,神情虽然温和,但眼中却尽是冷漠。
郑云清望着芳尘,前所未有的不安。
安芳尘,你到底是怎么了,即便是三年前,你举刀刺向我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神情。如今,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走进你的心里。
正当两人各自伤神,纠结不已的时候,小德子领着太医进了屋。两人见屋里气氛有些紧张,只行了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郑云清见此,退到了一边坐下,脸上的神情依旧有些凝重。
太医上前,看着芳尘,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背后一阵发凉,小德子见此,赶忙说:“姑娘将脸上的巾子拿下,要太医给您瞧瞧伤吧。”
芳尘闻此,十分顺从将脸上的手帕拿下,神情依旧莫然。
太医见此十分感激的向小德子点了点头说:“姑娘脸上有血迹,还不好断定伤口的深浅,劳烦公公打一盆温水过来。”
小德子得令,赶紧出去准备,不一会儿便将一盆温水端到了太医跟前。
随后太医便小心的给芳尘清理了伤口,而后小心的附上了药。这一忙活,也过了约么半刻钟的光景。
见太医松了口气,郑云清便问道:“她的伤口怎么样,往后会不会留疤?”
太医闻此,赶忙起身回道:“回陛下的话,姑娘脸上的伤口很小,只是有些深,只要好生养着,以后便不会留疤了。”太医说着转向芳尘,交代道:“姑娘这些日子一定要少说话,否则牵动了伤口,就很难愈合了。再者姑娘要注意饮食,绝对不可食用辛辣刺激的食物,至于其他的事情,老臣会与姑娘宫里的人交代,姑娘尽管放心,老臣一定不会让姑娘的脸上留疤的。”
听了太医的话,芳尘的脸上依旧是不悲不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当时感谢了。
见此,郑云清才挥了挥手,示意太医和小德子下去。
两人见此,赶紧行了礼,十分识相的退下了。一时之间,屋中又只剩下芳尘和郑云清两人了。
见芳尘一直不说话,郑云清不禁起身来到了芳尘跟前,抬手端起芳尘的下巴,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问道:“安芳尘,你可恨朕?”
芳尘闻此,抬眼对上了郑云清乌黑的双眸,反问道:“那郑云清,你可恨我?”
郑云清闻此,哑然失笑,低头轻轻的吻在芳尘受伤的脸颊上,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念着:“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便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