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尘坐在床头,温和的握着文月的手,尽量保持微笑。
文月伤口不深,却也伤在了要害,如今虽然保住性命,短时间内却也不能说,不能动了。
空荡的屋里就只有这两人静静的在一起,各怀心事。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文月忽然拉了拉芳尘的手,用指尖在芳尘手心上写下了几个字。
“让我去见杜仲。”
望着文月痛楚的脸,芳尘摇了摇头,又将文月的手握紧。
一整夜,文月都处在半梦半醒之中。有些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只要轻轻一动,就会被颈上的伤口疼醒。
芳尘看着文月,连眼都不敢眨一下。虽然郑云清夜里又派了不少人过来伺候,甚至连小德子都被调过来了,但芳尘心里依旧不安,只觉的文月要是离了自己的眼,便再也见不到她似的。
接下来的几天,文月一直高烧不退,别说进食,就连喝水都有困难。
芳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恨自己没用,作为一个现代人,本该多些办法的,可现在最手足无措的就是自己。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看着太多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绽放,消亡。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一次又一次。
这种失去的感觉真的是太残忍。
或许死的那个是自己,心里还会比较好受一点。
见芳尘坐在床头掉泪,小德子赶紧拿了块帕子递给芳尘,小声安慰道:“姑娘,您别这样,文月姐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眼看您都在这里照顾了这么些天了,该回宜荣殿歇歇了。”
芳尘只接了帕子抹泪,什么也没回,再低头看看文月毫无血色的脸,赶忙将帕子放下,抬手模了模文月温热的额头,对小德子说:“小德子,文月好像又有些热了,你赶紧下楼,叫人给药熬了。再把那个刘太医请过来,文月这伤口也是该换药了。”
小德子闻此,赶紧应了下来,正要转身出去,忽又觉的不妥,于是问道:“姑娘,当真不要奴才找个人来替您?”
闻此,芳尘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说,“这边除了你,我谁都不信,所以在文月清醒以前,我不能让旁人靠近她。”
听了芳尘的话,小德子赶忙应了一声,脸上闪过一抹欣慰的笑意,而后赶忙出屋张罗去了。
眼见文月朦胧中想要翻身,芳尘恐她将颈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撕裂,赶紧轻轻的按住她的手臂,让她不要乱动。
但文月却在芳尘的手中无意识的胡乱的挣扎,到让芳尘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几天下来,芳尘本来就有些虚弱无力。眼下被文月这么一闹,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来。”
正当芳尘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高景澜一身浅褐色的丝绸长衫进了屋。
来不及多说什么,就与芳尘一起将文月轻轻按住,直到文月又沉沉的睡去,这才松了手。
芳尘见文月终于睡下了,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望着高景澜说:“我以为你不会愿意来这里呢。”
高景澜闻此,苦笑了一声,看了看芳尘,便又低头凝望着文月说:“不来想的心碎,来了又疼的心碎。若是文月不好,我便随她去了吧。”
眼见高景澜如此,芳尘心里有些小小的惊讶。实在没有想到,高景澜对文月的情谊已经到了这种生死相随的地步。
是怎样的耐心,可以让一个男子无所求的深爱着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整整七年。
此刻,芳尘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只觉的,他是能给文月幸福的人。
只是这个傻丫头已经白白浪费了七年的光阴,眼下似乎还想要浪费整整一生。
想到这里,芳尘便替两人辛酸。
高景澜见芳尘挂着泪不说话,只觉的自己方才失态了,于是淡淡的笑了笑说:“安姑娘,谢谢你这几天来对文月的照顾,往后文月就交给我吧,我发誓我会用我的全部好好爱她,保护她。”
芳尘闻此,有些迷惘的看着高景澜,失神的问道:“高景澜,为什么你可以七年来豪不改变的爱着文月,在你心里,文月真的有那么好吗?”。
高景澜听芳尘这么问,很认真的思考了半天,才回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在旁人眼里,文月是怎样的女子,可是在我的眼里,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是我想守护一生的人。这种等待不是独有的,只是对于爱情的执着,就像陛下对安姑娘你一样,陛下也是整整守候了姑娘三年,接下来,也会是一生的。”
闻此,芳尘瞬间有些愕然。
郑云清,他真是个傻瓜。和高景澜一样的傻。
世上有那么多美好的女子等着他们来爱,为何非要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那个永远不可能爱他们的人呢?
可是这话,芳尘只藏在心里,没有对高景澜说。实则是想给高景澜留一丝的希望。
或许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某一个安静的傍晚,文月也会愿意依进这个男人的怀里,接受这份一生的约定。
芳尘想着,起身轻轻的拍了拍高景澜的肩膀说:“高将军,等到文月醒了以后,千万不要再给她任何的压力。你说你会用一生的时间等她。那你就安心等待,我有一种直觉,你们一定会好好在一起的。”
闻此,高景澜多少有些振奋,赶忙点了点头,回身握住文月的手,眼中也有了希望。
此情此景,芳尘也觉的自己多余,于是淡淡的笑了笑,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迈出了这屋子的大门。
芳尘刚出门,就见小德子上楼来了。
见芳尘出来了,小德子只觉的是出了事,赶忙上前问道:“姑娘,是不是文月姐姐不好?”
芳尘闻此,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就将小德子拉下了楼。直到到了楼梯的拐角,才松开了小德子说:“这会高景澜正在上头陪文月,咱们不要多事,让他们单独呆会。”
小德子一听说高景澜在上头,瞬间变了脸色,抬脚就要上去,可又被芳尘拉住了。
“小德子,你这是干嘛啊?”
小德子闻此,一脸委屈的对芳尘说:“文月姐姐现在这样,都是高景澜那个家伙害的。这会儿怕是又要害文月姐姐了,姑娘您被他蒙了,我小德子可不是这么好骗。”
芳尘知道小德子与文月向来亲厚,文月现在如此,确实是跟高景澜月兑不了干系的。
如今小德子这样抵触,芳尘也能理解,却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只安慰道:“小德子,你相信我,这世上最不想伤害文月的就是高景澜。这些年来你亲眼目睹你文月姐姐在宫里受的苦,不也想让他有个好的归宿吗?所以我们就再给高景澜一个机会,让他好好的弥补文月,好不好?”
小德子听芳尘都这么说了,也就不闹了,只是点了点头,跟芳尘说:“小德子不信高景澜也是会信姑娘的。这会儿高景澜来了也好,姑娘赶紧歇歇,回宜荣殿换身衣裳吧。待会太医来了,奴才给领进去就好。”
芳尘一想到要回宜荣殿,心里忽然有些抵触。
几日没见郑云清,再见时不知要以何种面目对他。
对于文月的事情,芳尘想了很多。虽然这事表面上是因为高景澜的逼婚才导致文月自刎,但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毫无疑问,就是郑云清。
但是那日,看着郑云清哀伤的神情,似乎他也没有料到文月会以死相逼。
所以眼下,郑云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可是自己却说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来。
小德子见芳尘站在原地发呆,不禁小声提醒道:“姑娘,奴才给您备撵吧。”
芳尘闻此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回道:“不用了,这里去宜荣殿的路我认得,不远,我走回去就好了。”芳尘说完,淡淡的笑了笑,径自下了楼。
或许因为好久没出房间的缘故,芳尘只觉的这外边的阳光很刺眼,尽管今天并不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一路上,芳尘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次想要转身走回允天阁去,但心里实在好奇小绯那边的情况,所以定了定神,便大步往宜荣殿走去。
回到宜荣殿后,芳尘见几个小宫婢在园中懒散的晒着太阳,便知道郑云清不在。
芳尘有意不想惊动他们,便从后门入了宜荣殿,只想着换身衣裳离开就好。
可谁知刚进了后院,就见郑云清独自坐在小池边发呆。
见此,芳尘本能的想要转身离开,但想想高景澜方才说的那番话,心里多少又有些心疼郑云清,正犹豫的时候,郑云清却蓦地起身,回身望见了站在门口,一脸犹疑的芳尘。
见芳尘回来了,郑云清脸上情不自禁的扬起一抹微笑,柔声问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芳尘闻此,颇为尴尬,只回道:“刚回来呢。”
郑云清看的出芳尘心中的局促不安,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到芳尘跟前,轻轻的抱了抱她说:“回来就好,我知道你累了,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歇一歇吧。”
芳尘安静的靠在郑云清的怀里,心里满是负罪感。
就像是高景澜对文月那样,即便是郑云清对自己再温柔再疼爱,这份离开和逃避的心都是不会变的。
而高景澜今天的话,似乎也点醒了芳尘。
与其让一个男人花费许久的时间来守候你,等着一个希望,倒不如此刻就残忍的让他绝望。
所以文月我不能等你好起来了,我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为了小绯,也是为了郑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