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过五日芳尘姐姐就要入殓,葬去皇陵了。臣妾如今有孕在身,不方便前去送行,只差语楚前去送上悼词,没成想却听了件稀奇事。”子柔说着,从翟渊的怀中起身,有些郑重的望着翟渊,柳眉轻皱。
翟渊见此,便知道子柔要说什么,只回道:“你说的是皇后在暖馨殿作法的事情吧,早先时候,我已经听小荣子提起过了。”
子柔见翟渊的脸上并不太多的波澜,心里有些着急,又接着说:“陛下,若是皇后娘娘她不是心中有愧,又怎么会违背宫规,公然请一个老道士作法驱鬼呢,她明摆着就是陷害芳尘姐姐的凶手,陛下——”
“别说了。”翟渊说着,轻轻的揽过子柔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可焦躁,小心动了胎气。朕答应过你,一定会还芳尘一个公道,给你一个交代,便一定会做到。如今宝清寝食难安,若是在暖馨殿驱鬼,能让她心安,便随她吧。有些事情,朕心里已然有数了。”
子柔见翟渊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自知不该多问。只想着翟渊是一个足智多谋,英勇果敢的君王,如此情形之下,怎可能还被宝清玩弄于鼓掌之间呢,虽然依旧不安,却也选择相信翟渊,相信他对芳尘的情谊。
“陛下既然心中有数,那子柔便不再多言了。只是许久没见绯哥哥了,芳尘姐姐上路那日,一定是想见他的。如今两人没能再见最后一面,陛下可否开恩,让绯哥哥也去送姐姐一程啊。”
子柔这话虽轻,却又刺中了翟渊的痛处。
其实我早该让小绯见见芳尘的,只是我怕小绯悲伤过度,随芳尘去了。那我便是太对不起芳尘了。
只是如今芳尘入殓在即,若是真的不让小绯再见芳尘,我也于心不忍。可是小绯,我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他不可能原谅我。
若是可以,我真的宁可死在他的手上,为芳尘偿命。
子柔见翟渊失神不说话,也跟着有些难过,不禁侧身靠在翟渊的肩头,柔声念道:“陛下,我忽然开始怀念我们往日的时光。那时我和哥哥只是寄居于将军府的住客。我虽然不是你的妻子,但每日看着你跟宝清姐姐在一起,幸福和睦的样子,我就跟着开心。我觉的那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有时,我们还可以一起进宫探望芳尘姐姐和绯哥哥。看着你们笑笑,闹闹,我就在问,世上为什么会有人是如此的亲密无间,而作为这群人中的一个,我真的很庆幸。但是事到如今,我们都散了。所以我宁可我们曾经没这么要好,也好过现在失去之后心如刀绞。”子柔说着眼泪不停的滑落,双手紧紧得握住翟渊的手,强忍着大哭的冲动。
翟渊闻此,心也跟着在颤抖。
我与芳尘有着太多太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她的善良,她的倔强,她的隐忍和她的牺牲。她的每一面,都是我爱的那一面。在我心里,她便是荒野上最坚强美丽的花朵,经历暴风雨的洗礼和烈火的焚烧,涅槃之后依旧会重生,却不曾想象有一天她会永远的离开我。
而现在,她真的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我了。
本以为她的离开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是累了。可是如今想来,她却是在对我进行最残忍的指责与惩罚,要我一辈子都活在想念她的漩涡中,再也无法抽离出来。
芳尘,我没有办法停止想你,我太爱你,爱你爱到不知该如何对你好。
翟渊想着,将怀中的子柔抱紧,前所未有的恐慌,不知自己该如何度过没有芳尘的余生。
三日之期已到,宝清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暖馨殿门口,望着阴森异常的暖馨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三天,宝清已经整整三天都没能安然入睡了,每当一闭起眼睛就是芳尘惨白的脸和怨毒的眼神。
本来的挚友,生死之交,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正当宝清愣神之余,逸仙大师已经将作法用的圣坛准备好了。
燃上香烛之后,逸仙大师侧身对宝清说:“皇后娘娘,吉时已到,可以开坛驱鬼了。”
宝清闻此,有些犹疑,不禁低声问道:“大师,若是您做法驱鬼之后,那这怨灵是不是就——”宝清说着,略显紧张的望着逸仙大师。
逸仙大师闻此,不以为然的望了那暖馨殿匾额一眼,回道:“法式完成之后,这邪物便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在这内宫之中作乱了。皇后娘娘您自然就会高枕无忧了。只是——”逸仙大师说着,显然没有将话说完。
宝清见此,赶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将怨灵的魂魄打散,是十分损阴德的事情,弄不好是要遭报应的,若是皇后娘娘不是跟此怨灵有着深仇大恨,便不要将事情做的这么绝。毕竟打散了魂魄,便不能再轮回了。实在是有些阴毒残忍了。”
宝清闻此,犹豫了半晌,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写满字的纸来,递给了逸仙大师说:“大师让我准备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既然吉时已到,那就赶快开坛做法吧。眼下为了陛下,我也不怕什么报应了,您就赶快开始吧。”
逸仙大师见宝清执意要继续,也颇为无奈,十分怜悯的看了宝清一眼,便接过了她递来的那叠纸。拿起桃木剑便开始作法。
宝清远远的望着逸仙大师作法,心里暗暗念着:芳尘,你不要怪我。若不是你阴魂不散,我也不会下此狠心要将你打的魂飞破散。我不会让你再来蛊惑我的翟渊,今生今世不可以,永生永世都不可以。
法式完毕之后,逸仙大师将宝清递来的那叠纸,在宝清的面前烧毁。
宝清见此,这才安了心,十分虔诚的给逸仙大师鞠了个躬,赏赐了好些东西,便遣人将逸仙大师送走。
遣走众人之后,宝清独自一人站在暖馨殿的小院中,望着暖馨殿金灿灿的牌匾,低声念道:“安芳尘,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可能威胁到我了。你放心,安绯我不会杀,祈君昱和祈天卓我也不会杀。你安息吧。”宝清说完,转身缓缓的走出了暖馨殿的院子。
只待她出来之后,暖馨殿的大门便被关紧,锁上了厚厚的铁链,从此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出。暖馨殿也变成了继天姝殿之后,这皇宫的第二个禁地。
两日之后
芳尘的丧礼在宗衍殿的偏殿举行。
小绯一身月牙白的长衫,站在芳尘的灵柩边上,背对着众人,看不清表情。
卓王爷和君昱也是早早就来到了这里,站在灵柩边上,都没有多言,只是安静的祝福着,希望死者安息。
不多时,洛华搀扶着旧伤未愈的子木缓缓进了偏殿。
望着芳尘的灵柩,子木紧紧的握起洛华的手,什么也没说。
洛华见此,也温柔的回握住子木的手,低声安慰道:“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比起先前的洛华,这个时候的洛华变的温婉了许多,身上的戾气几乎也消失殆尽了。与众多美好的女子一样,娴静淡然。
子木见卓王爷和昱王爷都在,刚忙行了一礼。
卓王爷见此,上前搀扶了子木一下,轻声说:“今日来的都是芳尘的挚友,子木你就不必多礼,进屋坐吧。等吉时到了,咱们再与芳尘告别。”
子木闻此,惨淡的一笑,回身望了望身侧的洛华,应了下来,领着洛华进屋坐下了。
而小绯依旧是不为所动的站在芳尘的灵柩前,低头不语。
洛华见此,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了握子木的手,示意子木过去看看小绯。
子木会意,刚准备起身过去,就听通报声响起,是翟渊来了。
闻此,屋里的人都赶忙起了身接驾。
眼见翟渊也是一身素衣进了屋,众人颇为诧异,正准备行礼的时候,翟渊发了话:“今日我是以芳尘朋友的身份过来的,大家不必多礼,只让我安静的送芳尘最后一程吧。”翟渊说完,望着独自站在远处的小绯,犹豫了一下,便缓步走到小绯身边,低声说:“绯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请你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让我在这里送芳尘最后一程吧。”
小绯闻此,这才转过身来,脸色阴郁的不像话,只是盯着翟渊,斥责道:“你若是念及咱们往日哪怕一点点的情谊,便不会将我姐姐关进天牢里,蒙受不白之冤,惨死于此。如今你猫哭耗子,还要我念及往日的情谊。真是可笑至极。”小绯说着,见翟渊的神色忧伤,却冷哼一声,又接着说:“你若是想让我姐姐走的安稳,便赶紧离开这里,不要让她在这最后的时候,都走的不安心。”
听了小绯的话,翟渊自知没有脸再留在这里。因为在这种时候他不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得不到众人的原谅,甚至无法得到自己的原谅,这种感觉是绝望的。似乎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无助而彷徨。
就在这时,又一阵通报声响起,宝清身着一件鲜红色的凤袍,翩然入殿,环视众人之后,大步走到翟渊身边,翩然一笑,完全没有一丝的悲伤。